“暮兒……究竟發生了什么？”

飯桌上，柳云珊一邊給秦暮夾了幾塊牛肉，一邊心疼地擦去兒子眼角的淚滴：

“為什么你突然之間……長大了整整十歲？”

在柳云珊的記憶中，她今天中午出門給兒子買菜，結果在路上不小心被一輛貨車剮蹭了一下。

她好像受了一些傷，但也無關緊要。

于是，她便回家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就開始給兒子做飯。

哪曾想，一場午覺之后，兒子居然長大了十歲！

這簡直比做夢都要離譜。

“媽，是這樣的……”

秦暮擠出一道笑容，很快就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十年前，您在一場車禍中受了重傷，變成了植物人。”

“當時的醫療手段并不能讓你蘇醒，醫生只能將你冰封在冷凍柜中，暫停了你的絕大多數新陳代謝。”

“前幾天，醫生告訴我，有一款最近上市的新藥可以讓植物人蘇醒，我便嘗試了一下，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但居然真的看到了奇跡！”

秦暮略微停頓片刻，繼續說道：“你吃下那些藥物之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腦電波。當然，恢復腦電波并不意味著直接蘇醒，我還需要將你接回家中、耐心等待你恢復意識。”

“萬幸的是，沒過半個月你就蘇醒了，這遠比我們想象得要迅速的多。”

“啊？！”

“真的嗎？”

柳云珊驚訝地捂住嘴：“暮兒，我真的昏迷了十年？”

“真的！”

秦暮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說道。

他總不能說母親是被“現實修改器”復活的吧？

那種話說出來，傻子都不會信。

誰曾想，聽到秦暮的話，柳云珊竟長嘆一聲、淚濕眼底。

“暮兒……”

她痛苦地搖了搖頭，滿臉全是自責：

“在這十年里，媽媽沒有陪著你，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此時的秦暮也愣住了。

他全然沒有想到，母親“蘇醒”之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自責和懊悔。

“媽，沒事兒！真的沒事兒！”

秦暮趕快攥緊母親的手，給她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咱們母子倆以后好好生活，再也不分開了！”

……

……

是夜，月明星稀，晚風拂過紗窗，讓這個寧靜的夏夜顯得格外安詳。

秦暮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

《黑暗黎明》究竟是什么鬼東西？

這是他現在最大的疑問。

死人是絕對不可能復活的，能夠復活的，只有虛擬游戲里的玩家。

如此說來，難道如今這個地球世界，真的只是一款游戲？

因此，柳云珊才能在死去十年之后詭異地復活？

那真正的現實世界在哪里？

總不能是《黑暗黎明》中的“荒土世界”吧？

秦暮忍不住一個哆嗦，后背冒出來一層冷汗。

假設“荒土世界”才是真正的現實，這也就意味著，地球上的人類或許全都只是一些玩家，他們在“地球”這款游戲中體驗到了各種人生，卻從來不知道這只是一場虛擬的游戲。

按照這個推測繼續思考，秦暮很快就得出了一個更加荒謬的結論。

假設人類真正的“本體”并不在地球上，而是在荒土世界之中，那么，每次人類以為自己登錄了《黑暗黎明》這款游戲，其實只不過是退出了《地球》這款游戲、回到了荒土世界的現實。

而每次人類從荒土世界離開，他們以為自己是退出了《黑暗黎明》，其實，只不過是反向登錄了《地球》！

草！

秦暮想到什么似的，臉色陡然有些發青。

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那嚴格來講，在《地球》中死去的人根本不算真正的死亡，而只是在游戲里暫時的死亡。

——柳云珊應該就屬于這種情況。

與此相對的是，那些在《黑暗黎明》中死去的“玩家”，才算是真正的灰飛煙滅！

這也太恐怖了……

虛擬和現實在此刻完全被顛倒，這種詭異的感覺讓秦暮難以呼吸。

等等！

還是不對勁。

《黑暗黎明》的玩家是可以復活的。

雖然復活的代價極其高昂，可終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一條命”。

從這個角度來講，《黑暗黎明》似乎也不像是真正的現實。

日了狗了啊……

秦暮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難道真正的現實比《黑暗黎明》還要隱秘、還要深邃？

真TM的！

擱這兒套娃呢？！

此時的秦暮不由得回想起一部一千多年前的老電影——

《黑客帝國》。

雖然如今已是32世紀，但《黑客帝國》這種藝術作品早已達到了“名著”的水準，縱使比不過《紅樓夢》、《哈姆雷特》這些絕世經典，可直到今天，也仍舊在被人類反復提及。

《黑客帝國》的世界觀極其復雜，秦暮也記不清所有細節。

或者說，他根本沒法看懂所有細節。

他只知道，在這部電影里，人類就生活在機器人所設計的虛擬世界之中，看似無憂無慮、自得其樂，實則毫無尊嚴、完全是一群被剝奪自由的奴隸。

更恐怖的是，機器人給人類設計的虛擬世界很可能不止一層。

你以為你跳出了最底層的虛擬世界、來到了現實，但或許，你只不過是上升到了第二重虛擬、來到了一個全新的幻境。

第二重虛擬世界之上還有第三重虛擬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

真正的現實世界又在哪里？

這個問題更沒有人知道答案。

有的影評家認為《黑客帝國》里根本沒有現實世界，所有場景全都是虛幻的；而有的人則認為，現實早已被導演透露給了觀眾，只不過需要反復琢磨、推理。

無論如何，秦暮都覺得，他如今的處境和《黑客帝國》格外相似。

他不清楚“荒土世界”是不是最終的現實，但他很確定，地球世界肯定不是。

“唉……”

秦暮長嘆一口氣。

他很難說清楚自己現在的感受。

痛苦嗎？

其實他一點都不痛苦。

畢竟他重新見到了死去十年的母親，這已經讓他的人生再無遺憾。

可他卻也談不上多么高興。

畢竟，沒有人想一輩子活在一場虛擬的幻境之中。

這樣的生活就算令人沉迷，可終究只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