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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稻生

  • 拾憶信
  • 世奇聊閑
  • 1681字
  • 2021-11-12 00:59:40

寫給稻:

天時須物語,物事需風言。這次,是片連綿起伏的金黃昭告了時間,它的輪軸已悄然來到金秋。在那場宣告來臨前,已有無數道的風在她們之間蕩著了許久,她們低垂著頭,盯著黝黑龜裂的土地一時無語,任由逐漸炙熱的陽光熏染著黃綠色的葉尖,帶走她們僅存的青澀,此時正有人在等待時間給予的信號。風在我的耳邊輕喃,一遍遍述說著關于她們的故事。

在綿雨如織的清明時節,農人們總會守著晚間準時播報的天氣預報,期待著一場光輝降臨綠野,春天卻總不會讓他們得償所愿,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選擇開始了忙碌,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揮動起竹枝,進行起了一場喚醒屬于他們的春天的儀式。他們要為沉睡在水底的田地翻個身,驅散霸占田地的雜草,牛蹄、鐵犁、人足在田地之中穿梭,灰黑色的土塊暴露在他們身后的細雨朦朧里。當所有田地都換上新顏,他們便開始著手挑選起一塊順眼的田地,那是他們春天將要蘇醒的地方。

農人們早已備好還在冬眠的谷種,倒谷種,扎麻袋,放井水,他們的動作一氣呵成,召喚谷種破殼的儀式早已爛熟于心。等待,等待谷種的蘇醒,在三四天的等待后,當一根嫩白的根芽破殼而出時,屬于農人們的春天才算真的來臨。播撒谷種的田地里閃起的金色的光,小小的,卻照亮了每個農人的眼睛,他們知道那道金色的光里有綠色的芽正開始生長。

在暑氣未至的初夏,農人們開始了規整的藝術。直挺挺的秧苗還在最初的那塊田地里站著,是一片規整的綠色。戴著斗笠,冒著炙陽,農人們在奇形怪狀的田畝里畫起了規整的格路,他們拋擲著捆扎好的秧苗,精準投落在田畝各個領域,開始一場插秧大賽,那些灰黑色的田畝里便立起一排排規整的綠色,這是屬于秧苗的旅行。

當一片新綠蛻化成深綠時,嫩綠的谷穗悄然從禾苗的葉間抽出,米黃色的禾花開始悄然綻放,稻大概是最懂悄然無息生長的植物,生長時他們就是從一種綠色跳換到另一種綠色,只有在開花時才愿展現獨屬于的姿態。我總認為禾花好像不屬于稻,它們是群棲居在稻穗上的米黃色小精靈,在輕風搖動下漫舞,就如同生活在黑夜里的螢火蟲,純粹而微茫。在此刻的原野里,細細吸嗅,風里會蘊藏著一絲微甜,靜靜聆聽,風與稻會共同演繹起一場貝多芬也無法復刻的田園交響,這是夏夜里聽不到的,因為夜間稍顯喧鬧的蛙聲與蟋蟀鳴聲會掩蓋她們的歌唱。

我對她們的印象是在秋日的毒陽里結束的,那時夏天遺留下來的蟬還熱浪中嘶鳴,中空的稻桿早已被飽滿的谷穗壓彎,我看得出來她們倔強中隱藏的疲倦。雖然她們依然想挺立他們早已低垂的枝干,雖然他們身上還不斷環繞著一種金色的美麗,雖然他們還在和風哼唱著同一首歌,但我還是看出來她們在秋日習習涼風中的落寞與疲憊,她們的生命在轉移,在凝聚,在沉睡。終于,在某日的清晨,天空亮起得還是魚肚白時,我跟隨著前往田畝的農人們,在稻尚未蘇醒的時候割下她,結束了她短暫一年的生命,晨霧在稻的身軀上凝結了淚珠,是秋天對她的悼念,但望著晨曦之中低垂的稻穗,卻充斥著一種釋然與別樣的希望。

蟄伏的打谷機正從塵封已久幽暗中蘇醒,被誰從角落里背出,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之下真正喚醒,冷露凝結在被磨得光滑錚亮的表面上,金秋的號角在遼闊的稻田間吹響,一陣轟鳴之后,金色的稻粒就從稻穗上落入谷倉里,離開孕育的穗子,開始著屬于他們的旅行。金燦燦的稻被裝進了黃澄澄的袋,挑著,扛著,鋪開在竹篾席,鋪開在開闊的水泥地,接受陽光的炙烤。

回望這片暮秋里的田地,她們的根牢牢地抓著腳下的土地,一半的莖還在矗立著,依舊是片黃色,是片干枯的黃,是片灰撲撲的黃,時間正在吸取這片早已茍延殘喘的黃色,直至這片黃變得枯白,在無人理會的冬季里融蝕。

收稻子時,我望著前方炊煙漸起,汗還在流,心里卻已經飛回方桌前,期待起了豐收與辛勞的回饋。在此之后我結識了米,那是谷粒的另一種升華。盛一碗白米飯,熱氣繚繞間我邂逅關于歲月的夢,我似乎品嘗到了陽光下清咸的汗水,嘗到稻貯藏一輩子的幻夢與渴望。白米飯哺育的孩子都明白,這是農人們的等待,這是時間的積蓄,這是稻的一生。

在何處再遇她們的成長,在何處再嗅那細膩的甜香,在何處再聽那沉靜的田園交響,或許我該等待,像農人們一樣等待時間的信號。

白米飯哺育的孩子

寫于豐收的季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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