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火箭班教室。

班主任劉濤站在教室門口，吩咐學生們按個子高低排隊，然后拿著花名冊點到，待全部點完后，開始排座位。

整個教室最好的位置，素來莫過于第二排的第2組和第3組，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劉濤，他的排座風格一向是強強聯手，越聯越強。

“張爭光，曹菲，你兩先進，坐在第2組二排的位置?！?

男女同桌？劉濤向來不擔心學霸尤其是男女學霸坐一起，什么互生情愫影響學習都是無稽之談，絕對的杞人憂天，在他看來，學霸和學霸之間的交流，只會生出霸王霸。

“老師，我喜歡獨處，希望坐最后一排，不要同桌?！睆垹幑馍畛恋溃樕系奈骞佥喞置?，似月光般皎潔，也似月色般清涼。

同學們聽得目瞪口呆，曹菲也驚訝，開學第一天，分個座位就公然頂撞班主任？膽真正！

劉濤明顯也愣了，翻了翻手上的成績表，呵，比全校第二高幾十分，果然優秀的人不走尋常路，于是點了點頭應允，“去吧！”

張爭光循聲走進教室。

同學們的表情更呆了，視線尋著頭上罩有全校第一光環的張爭光，一臉癡羨艷慕的表情，即使眼里看到的只是后腦勺。

后腦勺也漂亮呀！

“那曹菲，你和劉昕時進去，坐二排2組。”

曹菲瘦，但個子不低，她瞟了一眼其他女生，想著或許是自己多想了，總感覺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像是要吃了她，尤其是和她差不多高正站她旁邊的上官錦，一臉貌不可測，最像母老虎。

這是一趟渾水，她絕不能蹚，于是也小聲地提出要求。

“老師，我能不能和董歡坐一起啊？”

同學們又一次驚訝。

劉濤真沒想到這一屆學生這么個性獨特，有思想沒敬意，看著笑容羞怯實則中氣十足，他同意的話自己太沒威嚴，不同意，又顯得太不親切，想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曹菲。

他記得這個學生，昨天在表彰大會上念詩，著實把他給逗樂了，出門莫恨無人隨？娶妻莫恨無良媒？現在想來，都止不住想笑。

不過今天，她變得太不一樣了。昨日的楚楚可愛，青春陽光感已經蕩然無存，怎么說呢，頂著一頭碎發，眉臉過于精致又不能用干練形容，就俏皮吧。

劉濤尋思，正是愛美的年紀，剪長發能剪的如此堅決，必然是心懷遠大抱負，想脫胎換骨立志從頭開始的，于是翻了翻董歡的履歷，原來是同校啊，怪不得，便同意了。

“那劉昕時，你和王筱希坐在二排3組吧！”這次說完，他故意等了等，還好沒再聽到反駁的聲音，要不然新官上任直滅三把火，太太太沒面子了。

分配好座位厚，劉濤讓學生們開始早讀，象征性地把教室轉了幾圈，便走出了教室。

劉濤前腳剛走，董歡后腳就忍不住好奇問曹菲：“你怎么剪頭發了呀，還剪這么短！”她越看越詫異，越看越不得其解。

昨晚她睡的早，沒等到曹菲回來，今早起床，宿舍早沒了曹菲的身影。剛才點到時，她聽見曹菲喊到卻沒找著人，還好奇上官錦旁邊站著的那個短頭發女生是誰，看著怎么那么面熟，又好像確定不認識，直到班主任喊曹菲名字時短頭發女生站出來，還提出要和自己同桌，她才認出來，差點沒驚掉下巴。

“你成績那么好，沒必要新學期從頭開始，剪頭發立志吧！”

曹菲沒有回答，昨天她跑去理發店，看著鏡中人的時候，也認不出自己了。

鏡子里面的女生鼻翼帶汗，嘴唇也有點血跡，頭發像雜草一樣凌亂，這哪里是她！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和變故，都讓她感覺疼痛和疲累，她快要瘋了，暑假的一切都是妄想，這個地方不僅有馮驍駿，還有馬寧……

想到這，鏡子里的人使勁地咬了咬嘴唇，好疼，她喜歡這種突然的疼痛，因為瞬間感受到的顫栗有可能讓她清醒，但這次，她失敗了。

疼痛沒有讓她清醒，因為用力太猛，她的嘴角滲出了血跡，曹菲輕抿嘴唇，味蕾里頃刻涌上淡淡的血腥氣。

她立馬清醒了。

曹菲緩緩睜開眼，看著鏡中的自己笑了，跟著那份從容的笑，她找到了怎樣不被人注意、怎樣不顯眼、怎樣不給人留印象的答案，原來只需要把頭發剪很短，變得丑陋就可以。

*

班主任走后不久，作為全校第四名的王筱希，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美夢成真，近水樓臺先得月，就被一個嬌嗔又熟悉的聲音喊住了。

“你起來，坐我那去！”

她抬頭，說話的女生容貌惹眼，眼神清冷，一頭齊肩黑發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整齊地搭在光滑雪白的脖頸上，臉上，永遠擺著那副高傲的表情，是上官錦。

昨天，學校的大事不是開學典禮，而是表彰大會后，一個絕頂漂亮的女生挽著全校第三的男生，在學校里東走西轉，像是情侶之間的浪漫約會，又像是在宣告主權。

這種事，在荷爾蒙蓬勃生發的學校里，一向傳播速度光速。更何況，男主角是表彰大會上，讓一眾小女生以為春天來了的白馬王子。

王筱希不甘，初中三年，劉昕時是她的榜樣，是她的男神，她已經把劉昕時三個字刻進了骨髓。

為了劉昕時，她刻苦學習，一切只求能離他近點，再近點，然后到了新環境，自然而然地打一聲招呼，嗨，你好啊，我叫王筱希，你不知道吧，我們是初中校友，然后無比期待能拉開一場青春戀愛的序幕。

她之所以那么努力，是因為劉昕時的成績無疑會考入第一高中，她曾經肯定的認為，憑上官錦的成績，絕對進不了第一高中，可她沒料到，還有藝術生，學位房這么一說。

初中時，上官錦是她們學校出了名的藝術特長生，不管論顏值，論身材，還是論她一曲鋼琴獨奏或是妖嬈一舞，都足以迷倒她想迷倒的人，所以，有數不清的男生為了看上官錦，趴過劉昕時班的窗戶。

王筱希也趴過，但她是為了看劉昕時。

初一時，她在七班，他在三班，機緣巧合，她認識并漸漸喜歡上了他。

初三時，班級打亂重分，她分到了五班，他卻分到了六班，以至于劉昕時自始至終都不認識她。

不認識沒關系，她知道他找到他就足夠了。

時日漫長，終有一天，他們會相識相知相……

“憑什么啊？班主任知道了會責罰我的?！蓖躞阆７瘩g，她討厭死了上官錦。

初中那會，因為不同班，她只能在下課時或偶爾重疊的體育課上，才有機會在人群里尋找劉昕時。每次，她都自覺屏蔽上官錦，一臉滿足地望著劉昕時，把他看進眼里，刻在心上。

她暗戀他，他是她學習的動力，是帶給她甜蜜幸福的源泉，有他在的地方，王筱希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匆娝?，她的世界就亮了，哪怕千辛萬苦找到人時上課鈴聲響，她也要抓進機會能多看兩秒，絕不少看一秒，因為即使只看那一秒，也足以讓她心滿意足，心跳加速。

雖然知道他兩的關系，但三年的時間里，上官錦閑余時刻對劉昕時的形影不離，已經成了王筱希的噩夢。一百次她找到劉昕時的時候，九十五次身邊都有上官錦。后來，她甚至為了找到劉昕時而先去找上官錦，因為上官錦比劉昕時好找，她的衣著打扮，總是顯眼又富有個性。

不過這都沒關系，因為她很清楚劉昕時和上官錦是何種關系，所以就算上官錦被捧再高，她都打心底瞧不起。

——

不等王筱希答應，上官錦嘴角微微浮起笑意，把王筱希的書包從抽屜里拽出來，走向自己原先的位置放好，然后看著同學們露出勾人一笑，又矜貴地走向王筱希，“第一次分座位，班主任能記得你是誰？”

“座位是按名次分的，你說班主任記不記得？”

上官錦抱著胳膊，靜靜地看了幾秒，然后雙手扶到課桌上，側頭盯著直視王筱希的眼睛，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我只給你三秒鐘的時間。”

王筱希的眼神黯了黯，她知道上官錦的能耐，可……

得知她和劉昕時以全校一二名考上第一高中后，她以為再也不用見到上官錦了，終于解脫了，沒想到，竟是要卷土重來的節奏。

“我不起來，除非班主任同意?！?

“3，……”

“你數也沒用?！蓖躞阆＞髲娭豢掀饋?，只能假借班主任的名聲，讓上官錦識趣。

多不容易，她多不容易得到離他近在咫尺的機會，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怎么可能放棄？

上官錦俯身把臉湊近，語氣極其不屑，“建議你趁我說好話的時候趕緊起來，別不識抬舉?！闭f完直起身子，捋了捋黑玉般的頭發，望著看戲的學生們溫柔一笑，脆聲道，“你放心，班主任真要怪罪下來，我來承擔?！?

王筱希絕不會肯。

“2……”上官錦用手指在課桌上比劃。

你數就數吧，嚇唬誰，王筱希心想，我就不信你還能把我抬開座位，就你那兩面派的作風，一邊想維持完美形象一邊想嚇唬人，做夢去吧你。

就在王筱希準備為心中的翩翩公子作垂死掙取時，公子的聲音響起。

“你，坐她那去?！?

聲音不大，但極其好聽，又極其刺耳。

她轉頭，看見劉昕時的眼神掠過她看向上官錦，她知道，此刻上官錦的臉上一定掛著驕傲又逞意的笑。

王筱希低頭，自嘲地笑了，她霸占著位置鬧這么一出戲，他一定很反感。她不該自討沒趣，不該一時迷失心智想把他身邊的位置占為己有，她那么喜歡他，怎么會不了解他？上官錦，是他的軟肋啊！

初中三年，因著上官錦的占有欲，劉昕時乖到從不主動和女生講話，有表白必拒。

初一時，她情竇初開，單純懵懂，給他寫過一封情書，卻被他轉手遞給了上官錦，又被上官錦當著她的面，扔進了垃圾桶。

她敢保證，劉昕時愛護上官錦的心是單純的，但上官錦絕對是不潔的，當局者迷可旁觀者清又能怎樣呢，起碼在他眼里，上官錦是重要的，而她，只是陌生的。

王筱希落寞地起身，讓出了座位。

除了曹菲和張爭光之外的全班同學，一邊讀著天書一邊擦亮眼睛豎起耳朵，若有似無地靜觀這場座位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