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情緒的發泄，回憶是緬懷，讓人在精神世界里永遠存活。

整理好情緒，她站定，左右觀察路況，綠燈亮，數著計秒，假裝十月前，自己安然走過斑馬線，什么也沒發生。

綠燈變紅時，她才沿著學校往右邊的高檔住宅樓走，來到馮驍駿的小區樓下。

這個世界有很多人溫柔待人，也值得被溫柔以待，馮驍駿肯定考不上大學，她想知道他以后準備干嗎！

商鋪的公用電話處，她聽著忙音掛斷，馮驍駿家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聽。

掛斷后，她撥打了董歡家的號碼。

董歡的聲音很慵懶，似是還沒睡醒。

“天哪，這么早你打電話干嗎？”

夏天的天，太亮了，亮的曹菲以為這會怎么著也得九十點了，看了看時間，果然才不到七點。

“哦，沒事，那你先繼續睡！”

“我這被吵醒就睡不著了，你這會在哪？怎么顯示的是公共電話？”

“我在學校門口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望劉昕時？”

“就我們兩？班級不是組織一起去看嗎？我記得是中午十一點，你要不這會來我家吧?！?

班級組織？曹菲愣了下，她還屬于她們班嗎？高考時，她和挺多同學分到一個考場，但基本屬于面熟絕對叫不上名字那種，好在不用打招呼……

正想著，她的視線掠過馬路，看向一個身影。

“哎呀先不跟你說了，我掛了??！”

電話那頭的董歡無奈掛斷電話，說的事倒是達成沒達成么，就這么掛電話？

“馮驍駿。”曹菲隔著馬路喊。

馮驍駿正和王虎從網吧通宵出來，表情呆滯神情散漫，像是被抽干渾身氣血一樣。

“呀，你怎么在這？”

見到是她，馮驍駿不大的眼睛放出了光，五步并作兩步穿過馬路，屁顛顛跑到跟前。

“通宵？你能不能別再耗費青春了，小心不到三十歲就禿頂?！?

馮驍駿摸了摸前腦門，“禿頂我不會植發呀！”說著準備來揉曹菲的頭發。

曹菲閃身躲開，目光和慢慢跟上的王虎相對，趕緊不著痕跡的挪開，再次看向馮驍駿，清了清嗓子。

“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說。”

王虎一聽一愣一咋呼，干嘛？有意避他？眼神掃過來后‘切’了一聲，他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也就是看在她臉面才停下腳步，結果打了自己臉。

不管有沒人注意，他兀自邊走邊說，“我先回去了。”

——

“你說我啊？”馮驍駿耷拉著眼睛，一夜通宵玩的他精疲力盡，說話也有氣無力。

“對呀！什么打算？”

“我爸準備讓我去部隊鍛煉，我不想去的很?！?

“為什么不去，對你來說這是多好的出路，我都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種機會，要知道，我真真以為你的未來沒救了，這你要是去接受鍛煉，我還不驕傲一臉?！?

他的未來不至于沒救，再不濟也比她拼搏一輩子有救，衣食無憂吃喝不愁，只是生為人，得有個像樣的向往，要不然人就只是人，活的是日子，稱不上人生。

“真的以我為驕傲？”

馮驍駿本不打算去，現在有點想法了。

“嗯?。?！特別的驕傲?。?！”

“好，就為了你這份驕傲，我去定了?！?

*

告別了馮驍駿，曹菲再次給董歡打去電話。

“你就陪我去吧！我已經單獨去過好幾次，再去實在沒話聊了?！?

昨天，兩人的話題聊到了未來，她感覺再去，就應該聊感情了。她昨天提過自己要回袁家村，只是沒像模像樣表態，所以想在臨走之前，鄭重其事去告個別。

“不行啊，我這說好集體去呢！”

“可是，我不屬于你現在的集體了！”

董歡張了半天嘴，“哦，這樣啊，那你等等，我叫下王筱希！”

王筱希？一年的時間，人們的關系都產生了變化。人是人非，情再也不抵以往了。

曹菲想說點什么，但最后打住了，她其實想單獨問問，有關那封信的事。

——

快十點鐘，曹菲到了醫院門口。

不久后。

遠遠的看見董歡攙著王筱希胳膊，有說有笑。王筱希的另一只手上提著個方形袋子，不像是探望病人的禮物。

大家都變在無形中。

王筱希戴上了眼鏡，很是知性，渾身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自信。看到她時，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對舍友之交的招呼。

她也點了點頭，心想王筱希為什么會來，不是理科嗎？難道到現在還在暗戀劉昕時？

董歡笑容明朗，“小希說有話要單獨和昕時說，我們兩等會再進去吧！”

……

*

病房里。

王筱希盯著眼神空滯的劉昕時，莞爾一笑。

“你別介意，我來是想還你一件東西的。”說完從袋子里取出一個寶藍色盒子，淡淡道，“該把它還給主人了?！?

劉昕時臉上的表情十分怔愕，他驚訝地張了張嘴，眼睛盯著記憶中的寶物盒，愣神接過，萬分不解地問，“這，怎么會在你那？”

王筱希將得到寶物盒的原委說了一遍。

“你不知道吧，我從初一開始就暗戀上你，但你不必當真，因為那時的我是那時的，而現在的我能將這事說出來，也因為已經是現在的我，你懂嗎？”

劉昕時似懂非懂，點了點頭。他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寶物盒里。

“現在的我，只希望你能快點痊愈，然后，我建議你復讀?！?

劉昕時正翻著寶物盒里的物件，忽聽一句話末尾的‘復讀’兩字語氣沉重，恍悟的抬頭看過一眼，感受到了這位朋友對他的關心，微微一笑，“是啊，只能復讀了?！?

“以后，如果我們偶遇了，你能不能沖我打個招呼，嗨，小希，類似這樣，只要別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就好。”

“什么？”

“嗨，小希，以后遇見了能不能像這樣打個招呼？”

“哦，”劉昕時遲疑重復，“嗨，小希？”

“對，我叫什么名字？”

“王，筱希？”

王筱希一笑，管他心在不在焉，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能給青春的小戀曲畫上句號，應該足夠了。

暗戀！呵呵，以后要是再喜歡上一個人，絕不再藏掖，百分之萬的喊出來，讓除所有人之外的當事人知道那份喜歡，而不是除當事人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當事人還不清楚，這種故事的最后結局只有無疾而終。

高考結束，張爭光這榜樣也該落幕了，可其實，改變找他當榜樣前，是因為你對別人的愛太真摯，我不受傷沒被打擊，我從小就自立，身體里有個防御系統，適時啟動替代程序而已。

以后，如果能在大學里找到榜樣，我一定奮起直追，把榜樣追成我的人。

劉昕時，其實再見你，尤其是受傷的你，告別過的暗戀，似乎重新……可，算了，我感情的座右銘，是絕不會喜歡上喜歡著別人的人，你還喜歡她吧？那我給你把她叫進來。

“曹菲和董歡在外面呢，我去叫她們進來?！?

——

董歡雖和劉昕時是同學，但少了曹菲這一層關系，加上劉昕時的性格突變，她和他后來是不熟的，甚至還沒和張爭光熟。

曹菲轉學后，劉昕時變得寡言淡交甚至不交，反觀張爭光，似乎陽光了些，偶爾在學校里碰見，每次都會先沖她打招呼，這讓她的知足感達到滿格。

“你爸爸呢？”曹菲問。

她在走廊和董歡等了十來分鐘，都沒見他一個監護人。

“有點事出去了，你還沒回老家？”

“打算今天回。你感覺怎么樣了？”

“沒事?！?

聽著沒事兩個字，曹菲恍惚。

第一次看望沒得到結果，前天考完試來看望時，護士轉告說沒事，昨天來看，他當面說沒事，今天依舊是沒事。

恍惚中，沒人再開口說話，沉默的氣氛蔓延。

董歡干笑兩聲，打破沉默，“對了劉昕時，你怎么搞得，能在高考前一天出這事？”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冷場話題，因為接下來的氛圍，更加的沉默，尬出了天際。

一分鐘，沒回答。

三分鐘，沒人岔話。

……

這本是劉昕時該回答的問題，他不開口，誰也沒資格說什么。

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

曹菲垂著眼睛，臉越燒越紅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