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喬木
- 憶那年的光
- 津禮
- 2629字
- 2021-09-17 07:10:00
西市第一高中,除了本地生外,只錄取各個縣城鄉(xiāng)鎮(zhèn)的尖子學(xué)霸,如果不聰明,確實是進不來。
曹菲握著信,原來他說的不聰明就收不到信,是這意思。
那次分開之后,回收站果然關(guān)了門,她左思右想覺得離譜,連個地址都沒留,他怎么給自己寫信?原來是等她上高一,很聰明的考入了第一中學(xué),才能收到信,他這預(yù)知未來的能力,是不是也太諸葛如神了。
曹菲心如擂鼓,內(nèi)心一陣陣激動,迫不及待的打開信。
“小知了:
展信悅!
先確認(rèn)一下,你聰不聰明?”
哦,曹菲傻眼了,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正面反面找來找去,確定沒再多出一個字,這就完了?
她懵了,喬木這思路,還真是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寫這信,確定不是來尋自己開心的?
喬木呀喬木,你還不如叫自己喬木頭得了,算了,不按常理出牌,不正是他的風(fēng)格嗎。
——
“原來你是小知了啊?什么時候給自己起的這外號?”董歡問,拿起桌上的信封翻著看,“怎么無名無姓只有一個收信地址呀,西市溫泉初級中學(xué),咦,不是我們初中耶?你在西市還有認(rèn)識的?”
初級中學(xué)?初中的?曹菲也一臉疑惑,拿過信封來看,果然,在信封的背面,有一行用鉛筆寫的收信地址。
他怎么還在念初三?莫不是不聰明沒考上?復(fù)讀了?啊哈,這簡直太諷刺了,曹菲在心里大笑,哼,還來確認(rèn)我聰不聰明?我可聰明考了全校第二呢,倒是你,詩背的多有什么用,數(shù)學(xué)有不靠詩,英語更不考試,哈哈,到頭來還是沒我聰明吧!
*
傳達室門口。
張爭光一身白藍校服,正趴在窗口詢問,“小知了的信要是還沒人收,就給我吧。”
開學(xué)第一天,他把信寫好放在傳達室,可惜一直都沒人來取走,他很是遺憾,心想,小知了可能沒考上第一高中,不過沒關(guān)系,他總有辦法讓自己收到她的回信。
“沒在,被拿走了。”老大爺不耐煩地回。
這小子有病,長得人模人樣看著很是帥氣,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對,是眼神,冷淡、漠視,讓人好受不起來,問一兩次就算了,還天天問、課課問,饒是他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大爺,都生出了厭煩。那可不是很煩,一有女生來取走信,這小子緊接著就會冒出來,問是不是取的小知了的信啊,問的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為了打發(fā)人,他逢人取信便幫著問認(rèn)不認(rèn)識小知了,讓捎話趕緊把信取走。
“誰拿走的?”張爭光驚訝,他已經(jīng)打算放棄,沒想到,竟真的有人取信了。
“我哪里知道!”老大爺一臉被打擾的嫌棄,信都被取走了還來煩人,于是翹起二郎腿把秦腔開到最大。
“會不會拿錯?”他追問。
老大爺?shù)闪艘谎郏鹕黻P(guān)上推拉窗口,還有完沒完了,上午確實來了個姑娘問有沒有小知了的信,他趕緊像遞燙手山芋一樣把信給了姑娘,還爬出窗外找了找,沒看見他,以為終得清閑了,誰知他又來問。
張爭光沒有逮住小知了,遺憾地轉(zhuǎn)身離開,從放信開始,他有時間就來傳達室門口,只為守著看誰會來取走信,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小知了,取信的真是你嗎?
——
回到教室,張爭光心緒亂麻,他想起,那年櫻花樹下,帶給他快樂的女孩。
那個時期,他過的日子用枯燥,冗悶來形容都是好的,用行尸走肉去形容才最貼切,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不與人交談,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成績非常好,卻看不到希望。他一直試圖找一個突破口,來打破這種惡性循環(huán),可一切都是徒勞,父母的臉永遠像一件雕刻品,只在面對他時刻上了厭棄,一開始,他學(xué)著父母板起臉,不對任何人言語,卻不知,那是他跌入黑暗迎接地獄生活的開始。
他壓抑的夠嗆,想不明白,父母為什么如此憎惡自己,卻又那樣偏愛妹妹。他想用優(yōu)異的學(xué)習(xí)成績證明自己,得來的卻是他們的不聞不問;他想用自己掙來的錢養(yǎng)活自己,得來的便是他們的不管不顧,他們給他一碗飯吃,給他一張床睡,就是不給他一聲關(guān)切一聲問候,這種窒息的痛苦,逼得他曾離家出走。
6歲那年,別的小朋友都在上幼兒園,他沒有,日日在回收站幫忙,眼看就要上小學(xué),他擔(dān)心父母不讓他上學(xué),于是選擇了離家出走。
他以為威脅會有用,可惜,他錯了,沒人來找他,他吃自己帶的干糧,睡垃圾桶。干糧快吃完時,他慌了,循著感覺開始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他目睹了一場車禍,第一次接觸死亡,他嚇暈了,片刻后醒來,竟然在草叢里撿到一個公文包,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不少錢,他立馬把包裹進衣服下面,一路奔跑。
回到家后,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可有可無,多他少他都跟他們沒有干系,他們一如既往的生活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只有妹妹張瑪瑙問,哥哥,你這幾天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了,只知道去的時候故意給每一個路口做上記號,好找到回來的路。
他把錢藏了起來。
慢慢的,他習(xí)慣了,習(xí)慣了沒有人看得見他,習(xí)慣了在沉默中生活。
后來,他正在撿廢品,一個女孩看見了他,并攔住他同他講話;再后來,他正在賣廢品,那個女孩又看見了他,跳在了他面前……
那種被看見、聽見的感覺,竟是如此好。
所以,當(dāng)女孩又出現(xiàn)在櫻花樹下時,他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他說回收站要搬了,是因為父母為了張瑪瑙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準(zhǔn)備把家搬去市里。搬家的時候他很難受,他才找到屬于自己的光,就被迫要離開,重新踏入束縛。
他說,我到時給你寫信,是因為,在他的概念里,緣分必須有緣有分才會有結(jié)局,單靠有緣遠遠不夠,他想跟她有牽連,就必須得有分,如果真的沒有,那他就制造出來。
聰慧如他,想制造出分來很簡單。
開學(xué)前,他不僅給西市的所有高一年級寫了信,還考慮到她有可能會復(fù)讀,給初三年級也都寫了信,他備好了萬全之策,就是為了跟他的小知了聯(lián)系上,然后只需靜候,等她來敲他心門。
愛情的心門是奇妙的,小學(xué)太早,初中太懵懂,只有高中,才最適合攜手相伴,一起約所大學(xué),然后展翅翱翔,所以,他難耐也耐心地等著。
之所以寫假地址,是因為一下子寄出的信太多,只有一封會落到真正的小知了手里,如果寫上真實地址,他怕麻煩,怕收到很多回信。
而且他沒有署名,因為只有真正的小知了,才會給他的回信里寫名字,那樣,他便能很容易找出她。
他羨慕‘喬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而他的真名字,讓他恥辱。
張爭光,從小到大,認(rèn)識的家長都會拿他名字來教育自家孩子,你看人家張爭光怎樣怎樣,名字爭光人更爭光怎樣怎樣。
爭光嗎?他只知道,成績再好,他父母看他的眼里都不會有光,而他自己,也早已迷失了光。
在他的人生觀里,父母靠收破爛為生這不讓他恥辱,但凡是靠雙手掙錢都是值得光榮的事,讓他覺得恥辱的是自己,在父母心里,他永遠不如垃圾的事實讓他恥辱,這是他到死,也不愿意被任何人窺探的底線。
他不想任何人,覺得自己可憐。
他討厭被可憐。
他絕不可憐。
上課鈴響,張爭光收回了思緒,想著‘小知了’如果回信,差不多后天就能收到,便決定這周放假,去一趟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