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后，早上七點半。
陸見深交接班結束，剛換好衣服下班，就接到了一通視頻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坐在實驗室外面，一只手舉著手機，一只手拿著三明治在啃，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凄涼。
“怎么晚上就吃一個三明治？能飽嗎？”陸見深揚起手機對著自己，看著視頻里的自己理了理頭發。
在她跨出門口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叮咚——”的聲音。
早上七點半，路上上班的車子已經變多了，汽車駛過的聲音、電瓶車駛過的聲音、自行車駛過的聲音、行人路過的聲音、蟲子鳴叫的聲音……交織成了一首專屬于早上的交響樂。
“別小看這個三明治。”視頻里面的畫面切換成了三明治特寫，“你看，這厚厚一層肉，雞肉、牛肉、一點點蔬菜……”
陸見深停下腳步，仔細看了一下三明治，笑著說：“還真是一點點~蔬菜。”
視頻的畫面又切換了回去，電話那頭的人問道：“你呢，吃早飯了嗎？”
陸見深舉起手機伸了個懶腰，把拍自己的前置攝像切換成了后置攝像模式，插上了右邊耳機，邊走邊說：“吃了，你放心啦。”
“陸見深，你在往哪里去啊？”
“回去啊。”前面正好是九十幾秒的紅燈，陸見深把攝像頭切換成了前置，高舉手機，把自己和街景放在一個畫面里，“你看~”
“過馬路呢！放下手機！”電話那頭的語氣很著急。
“放心啦，還有三十幾秒呢。”陸見深把自己和紅綠燈放在了一個畫面里，“看到了嗎？”
“看到了！馬上綠燈了！”
“巧了，你話剛說完，就綠燈了。”陸見深放下手機，跟著人流一起過了馬路。
“我先掛了，走路不要玩手機，聽到了沒？”
“聽到了，聽到了。”
“到家了告訴我。”
“知道了，知道了。”
電話掛斷，陸見深在人行道停下腳步，放了音樂，戴上兩只耳機，才繼續往前走。
距離醫院還有一段路的時候，陸見深又看到了醫院外墻巨大電子屏幕上的宣傳照。那是全球頂尖神外醫生帶著團隊來醫院交流學習，并對外開放為期一個月的門診工作。
站在那位醫生右手邊的，是陸秋。
今天已經是對外開放門診的倒數第三天了，陸見深看見這個宣傳照，還是會忍不住停下腳步，望著宣傳照出神。
當宣傳照被切走的時候，陸見深像是沒發現一樣，依舊盯著巨大電子屏，直到宣傳照再切回來，再切走，再切回來……
“喂！學姐！”年輕有活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音的主人很自然把手搭在陸見深肩上，“學姐，你對這個醫院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怎么最近一直盯著看？”
陸見深回過神來，都不用抬頭看，就知道身邊討厭的小鬼是誰。她一個側身，搭著她的手一下子懸空了，抽了回去。
“學姐！要不要這么無情？我晨跑累了，給我搭一下都不行？”身邊小男生的口氣像是撒嬌，讓陸見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陸見深抬手作勢要揍他，說：“小屁孩！要我說多少遍！我不是你學姐！”
男生屁顛屁顛跟在陸見深身后，笑著說：“誒呀！學姐！你在我們學校，那可是大名鼎鼎！”
陸見深煩了，把耳機塞在耳朵里，懶得理他。
小男生也不說話，就這么乖乖跟在后面。
走了一會，陸見深問道：“你是不是要畢業了？”
小男生點點頭，說：“嗯，大四畢業了，學校直研了。”
“不錯嘛，小鬼頭，可以！可以！”陸見深回頭朝他笑笑，以示肯定。
“誒，學姐，以后我讀博的時候，和江學長一樣，學天體物理，你覺得怎么樣？”
“愛學什么學什么，關我什么事兒？”
“學姐……”
“學什么學姐！都說了我不是你學姐了！”陸見深氣了，“我問你！畢設搞好沒？論文寫好沒？”
“搞好了！還差……誒呀，都好了！”
“都好了？”
“這個嘛……”
“有這功夫跟著我，還不趕緊滾回去？”陸見深停下腳步，教育起了這小屁孩，“你是大學生我是大學生？嗯？小心畢不了業！”
“學……”
“嗯？還學姐？”陸見深指了指回學校的方法，“趕緊滾回學校去，別打擾我回去睡覺。”
小男生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塞到了陸見深手里，不放心地說：“睡覺之前喝熱牛奶啊，睡得著！”
陸見深把牛奶往衣服口袋里一塞，朝他點點頭，看了看學校的方向。
小男生明白了她的意思，揮了揮手，往學校方向走去了。
坐公車回家后，陸見深鎖上門，癱在了家里的沙發上。
真累啊。
一點也睡不著。
明明很累，卻一點也睡不著。
陸見深躺在沙發上，從口袋里摸出牛奶，插上吸管，小心地送到嘴邊，防止牛奶漏出來。下夜班后，她還沒吃過東西。雖說空腹喝牛奶不好，她也懶得再去給自己弄吃的。
“啊~”牛奶喝到一半，陸見深躺在沙發上愜意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啊！！忘記了！！”
陸見深連忙從沙發上爬起來，把沒喝完的牛奶放在桌上，拍了張照片，傳給了江淮一。一邊打字嘴里一邊說：“早就到家了~現在喝了牛奶準備睡覺了~”
沒一會，江淮一傳來了一條信息：“嗯，早點睡，我還在實驗室。”
陸見深邊打字邊念叨：“(|3[▓▓]晚安~”
看到對面發來了一個睡覺的表情包，陸見深才又癱回沙發里。
躺著真舒服啊~
陸見深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如果不是她眼神空洞，都讓人懷疑她在和天花板玩誰先眨眼誰就輸的游戲。
又累，又睡不著。
自從高中畢業腦袋受傷后，她的睡眠就不太好，不是睡不著，就是睡著了容易驚醒。所以，她才會選擇上大夜班。
“叮——”是手機短信聲。
陸見深伸手摸到了手機，打開一看，是小男生發來的短信：“別睡在沙發上。”
那晚救了這個小屁孩以后，他就一直纏著陸見深要聯系方式，陸見深沒辦法，給了一個假的聯系方式，結果被識破了，就給了個電話號碼，不加其他社交軟件的好友。
陸見深嘆了口氣，把手機屏幕向下，合在了桌子上。
這小鬼頭，管得還真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