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喝，那桌子邊的四人登時停止了喧囂。

其中一位頭戴玉冠，面容清秀的公子哥聽到喝聲，一臉怒氣，拍案而起：“誰這么不長眼，直呼小爺名諱？”

望著來人，柳松愣在了原地，怒容化作笑臉：“原來是陳捕頭，快，這邊請坐。”

柳家家底豐厚，柳松平日里也是目空一切。

富不與官斗，可對方要是收了自己的錢，那就不同了。

縣令王大人，以及正向自己走來的陳忠偏偏就好像是不愛錢的人。

陳忠腳步聲沉重，一步一踏，似鼓點一般直擊柳松心田：“你是如何殺死吳天賜的，從實招來。”

話語如晴天霹靂，柳松笑容凝固在臉上，雙腿一軟，一屁股在了地板上。

沈煉看著柳松的表情，心里已經明白，這柳公子絕不是兇手。

陳忠當然也已看出柳松不是兇手。

他這么做，只為敲山震虎，破除對方的心理防線。

如此一來，對方自是不敢有任何的隱瞞之處。

果然，在其他三人的攙扶下，柳松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一臉震驚的表情，大呼冤枉。

“哦？”陳忠怒眉一挑，“我聽說你們二人前天吵了一架，你還出口說要殺了他，結果他當天中午就身首異處，死在了觀瀑亭外。”

柳松聽到這里，終于知曉陳忠為何找上了自己。

柳家能有如此龐大的家業，除卻無奸不商這萬年真理外，也與其生財有道有關。

柳松雖是紈绔子弟，平日里不學無術，但在環境和家人的熏陶及耳濡目染之下，其心理素質亦絕非尋常百姓所能比的。

饒是如此，聽到沈天賜死亡的消息，還是震驚不已，“沈天賜居然死了？這，這不可能啊。”

陳忠觀其表情，知道時機已到，語氣緩和了些，“你二人因何緣故發生的口角？”

柳松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將當時的情況娓娓道來。

原來，那天早上，城里幾個玩鷹的公子少爺在這茶樓喝茶，順便討論一些與鷹相關的問題。

吳天賜是最后到場的人，他一來，就對這幫人明嘲暗諷。話里話外皆是說柳松一幫人不過是一群土包子，哪里懂養鷹之道。

然后又把自己喂養的鷹展示給眾人觀看。

在場的一群人，皆是非富即貴。他們都了解吳天賜的品性，說這種話也算是司空見慣了。而且又是一個圈子的人，也就隨他去了。

但柳松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再也忍不下這口氣，于是當即就給與了反擊。

兩人吵著吵著，就動起了手來。

柳松當時的確說出了要打死他的話，但皆是氣話而已。后來在旁人的勸阻下，兩人也就此罷了手。柳松又提議，既然吳天賜覺得自己的鷹多了不起，不如比試一場。

于是兩人商定中午時分，在城南的望瀑亭斗鷹。約定好之后，吳天賜就先行離開作準備去了。

天氣本來就熱，柳松一幫人也都瞧不慣吳天賜平時的做派。于是商議決定整一下吳天賜，不去望瀑亭和他斗鷹，就讓他一個人在那慢慢等。

到了正午，他們一幫人聚在平時常去的酒樓，大吃大喝了一頓。順便等吳天賜找上門來，看看他狼狽的表情。

哪知道一頓飯吃了幾個時辰，直到傍晚也沒等到吳天賜來問罪，一干人就此各自回家了。

和柳松同桌的三個公子哥也表示愿意作證，他們當時確實是在一起。

陳忠聽完，若有所思，看來線索又斷了。

柳松拉住了陳忠，嘆了口氣，“陳捕頭，天賜這個人雖平時跋扈一些，人還算是不錯。我們也都勸過他，讓他行事低調一些。俗語說，財不外露，他居然還給那只喂養的鷹，套了一對純金的腳環，上面還鑲嵌了不少寶石。如此招搖，若是遇上那些見財起意的歹人，恐怕……”

“沒想到一語成讖……”幾人心里皆涌起一股悲意。

柳松語氣有些哽咽，“我們雖有些討厭他平時的為人，但無論如何，大家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況且天賜此番遭遇不測，我也很內疚，若當時不和他吵那一架，或者我們都去了觀瀑亭，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所以柳某在此拜謝陳捕頭，能盡快找到兇手，還天賜一個公道。”

陳忠一時沒緩過來，他沒想到這群平日里驕橫跋扈，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居然還如此有情有義。

他剛欲答話，卻聽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煉問道：“柳公子，你剛剛說，吳天賜給他的鷹套了一對腳環？”

柳松不認識沈翊，卻看見他是和陳忠一起上的樓，點頭道，“不錯！后來他發現一對腳環實在是太沉，會影響鷹的飛行速度，就取下了一個。”

“多謝柳公子之言。”

兩人出了茶樓，陳忠猛一拍手，道：“對呀，我說那只老鷹為什么腳被人砍成了兩截，原來是為了腳環。如此看來，兇手的確是謀財害命啊。”

沈煉淡笑道：“剛才柳松還說過，那腳環是一對。”

陳忠靈光一閃，不停搓著手，激動的說道，“不錯，剩下的一只，吳天賜肯定放在了家里。只要確定了腳環的形狀款式，若能找出有人當掉或售賣那只腳環，那么此人一定就是兇手。”

他轉念一想，搖了搖頭，“眼下命案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且不說兇手是否還在城內，就算是，一時半會兒也多半不敢出來銷贓。”

沈煉卻不同意陳忠的觀點，“兇手若是一時見財起意才動的殺心，那么他一定不知道還有一個相同的腳環。”

經沈煉的一番提醒，陳忠點點頭，“不錯。但為免打草驚蛇，此事不宜張揚，我會派幾名機靈點的兄弟，暗中查訪。”

他看著沈煉，苦笑道，“沈兄弟，若非有你，眼下也不會發現這么多重要的線索。我身為捕頭，實在感到慚愧。”

沈煉淡笑道，“陳大哥不必妄自菲薄，我只是偶然間得到的消息罷了。以你們的能為，遲早也能查到這里來。”

他看看天色善早，又問道，“不知陳大哥接下來作何打算？”

“嗯，”陳忠思索半響，“如果沈兄弟不嫌麻煩的話，陪我再去一趟案發現場如何？”

兩人從官府馬欄牽了兩匹快馬，陳忠又在市集買了幾個大西瓜，一路絕塵向觀瀑亭奔去。

到了觀瀑亭，陳忠把正在搜尋頭顱的衙役們召集了起來，把西瓜分給了他們。雖過了一天最炎熱的時候，那些衙役們還是滿臉掛著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濕了。見到陳忠帶了西瓜，一個個喜笑顏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陳忠看著他們毫無怨言的樣子，倒是很欣慰，問道：“找到死者的頭顱了嗎？”

“頭兒，我們把方圓幾里的地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有名衙役放下了手中的西瓜，回道。

雖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陳忠心里的疑惑還是沒解開，“既然是謀財害命，為何兇手要把死者的頭顱藏起來呢？”

他和沈煉來到了發現尸體的地方。血跡因為時間的關系，已經變黑，卻還是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沈煉指著草坪，依稀能看清一個人形壓過的痕跡，“仵作說過，兇器是鈍刃。吳天賜當時應該是在這里睡覺，兇手過來，想割破他的喉嚨。卻因為刀刃太鈍，不能一擊必殺，所以索性把頭給砍了下來。”

陳忠聽著沈煉的分析，雙拳握得咯咯作響，“此人心腸歹毒，端的是聞所未聞，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兩人回到了亭中，卻發現衙役們早已經吃完了西瓜，又四處探尋去了。

“他娘的，這幫渾球，一個西瓜都沒留下。”陳忠笑罵了一聲。

旋即又向沈煉問道：“沈兄弟準備何時離開永安縣？”

“明日一早吧。”

“好，那我們今晚就來個不醉不歸，如何？”陳忠豪爽道。

雖只與沈煉接觸過兩次，陳忠卻對他有十分的好感。知曉這些修行之人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再見面也不知是何時了。

沈煉嘴角微揚，“好啊，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