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叫何留?你是南洲人?”
“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叫何晚晚,我的一個朋友在這兒消失了,我在這兒坐著,也許能等到他。至于你的名字,我不確定,才問你的。”
“河流,我的名字。山川河流的那個河流。”
河流?!何晚晚徹底傻了,這人穿越過來還要改名字的?
何晚晚正發著呆,河流已經自顧自地朝著幻藪走去了。
他不會也要從那光里消失吧?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他再一次從她的生命里消失。
“何留!等等我!”
他的腳步停住了,皺著眉看向她,隨即輕浮地譏笑:“現在小姑娘都這么開放了?見男人就撲上去還不夠,直接就跟著走?”
何留從來不會這么跟她說話的。她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心像是被用力狠狠擰了一下,但又迅速安慰自己,他只是失憶了,他們現在需要重新認識,重新建立感情,僅此而已——他們注定會相愛的,只是時間問題。
何晚晚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哎呀,剛剛是個小意外啦,那個,你是不是要進幻藪呀?我也想去找我的那個朋友,但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南洲,挺害怕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嗎?咱倆順順路,你看好不好?我……我有錢,我可以出路費的!”
河流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沉默了少許,還是點了點頭:“行,走吧,我可以陪你去找你朋友,你出路費。”
有些震驚,找江叔不過是隨口一嘴,他居然真的要陪著她一起去找江叔?正好,又能找到江叔,又能和他趁機在路上建立感情,又能親眼欣賞南洲以外的風光,何樂而不為呢?
“好嘞好嘞!”何晚晚激動地跑到他身旁,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突然發現有些不合適,又尷尬地笑了笑,放開手,和他保持距離。
剛邁出一步,她想起南洲這一片安寧的樂土,她想起編書的老爺爺,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供她吃住,就這樣不告而別了,應該沒關系吧,老爺爺好像自己也能編書,雖然有些慢吞吞的,他也總是自顧自地編書,視她不存在一般。
“你又咋了?”
“沒有沒有,好著呢,咱們走吧!”
“牽著我的手。”
何晚晚迷迷糊糊伸出手,他頭也不回,拉著她就往前走,她跌跌撞撞差點摔了一跤。
每走一步,越接近幻藪的中心,眼前的光就更亮一分,踏進幻藪中心的一瞬間,眼前是一道劇烈的白光,亮得她本能地閉上了眼,身體好像墜入了深深的湖底,又像是時空隧道,不知是漂浮還是墜落,整個世界都看不到了,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牽著她的那只手。
“睜眼。”過了許久,耳邊又是冷冷的聲音,語調沒有一點起伏。
睜開雙眼,世界早已換了另一副面孔——這是和南洲截然不同的模樣。
黃沙漫天、斷壁殘垣、寸草不生,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來自腳底的熱氣在蒸發地面上的一切水分子,熱風刮來一陣又一陣的沙礫,劃過皮膚是燙人且尖銳的刺痛,四面八方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點綠色,只有枯樹的殘肢在黃風里奄奄一息,只有一個又一個或大或小的沙丘的輪廓。
這里一定是江叔說的西洲,是傳說中侏人和修人混血被發配到的蠻荒之地,何晚晚從來沒去過沙漠,江叔說的時候,她也沒什么感覺,現在一看眼前之景,感受著全身的悶熱和嘴角難受的干燥感,她無法想象,從一出生就被發配到這樣的地方的人,見不到南洲的美景,嘗不到人間的美味的人,該是有多悲哀。
“走。”
“啊?去哪兒?”
“那你一個人在這兒等死吧。”
“嗯?不是,你這說的是什么話?誒你等等我!喂!喂!”
她朝著他的方向追去,鞋里進了不少沙礫,又燙又硌腳,難受得讓她想把鞋扔了想把腳剁了,河流長得又高又瘦,比例也好,腿又細又長,他走一步抵她兩三步,她只能全程跟著他小跑,跑的時候感覺每一步腳都在往沙子里面下陷,像是負重跑一樣,根本跑不動,小腿酸脹無比,而且她今天因為心情不好吃的也不是很多,太陽曬得她幾乎要中暑了,她又有低血糖,這簡直比中考練體育還要折磨一百倍。
“啊……我不走了!我走不動了!我快要產生幻覺了我不行了我全身難受……”何晚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屁股上馬上感覺有火在燒,但是她就算燙死也不想站起來了。
“這里晚上會有食人鳥出沒,你看著辦吧。”
這說的還是人話嗎?她都要暈過去了!她用來補腦喝的六個核桃怕不是被門夾過才會把眼前這個無情的流浪漢跟她的何留聯系在一起吧。這人怎么能這樣啊?!河流?他的心真的跟河水一樣冷啊,北冰洋的水流出來的吧?他改名叫冷漠人吧,冰雪王子,寒冰超人,冷面王,冰之王者吧!她已經詞窮了,已經沒有詞語能夠形容這個人了。他是人嗎?是個正常人看到一個瘦弱的姑娘在這么惡劣的環境下,還能說這種風涼話?何晚晚現在一點也不難過了,她覺得無比憤怒,甚至想跟這個冷漠人干一架,說不定打他一頓他就能想起來了。燥熱的天氣讓她的怒火燃燒到了極點。
她掙扎著爬起來,指著他就開罵:“你是青青草原上的懶羊羊嗎?三千多集都頂著翔?”
“啥……你在說啥?啥東西?”
“說啥,說你呢!沒爹沒娘的克隆綿羊!我看你這種腦殘程度,稱得上珍稀物種了吧?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呢!好笑的很,你長腦袋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高一點嗎?哦不,你脖子上頂著的那坨東西,還不能稱之為腦袋,不是腫瘤就是翔!你說的是人話嗎?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林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沒心沒肺的東西!”
他好像意識到了她是在罵自己,突然放聲笑了起來:“你不是很虛弱嗎?我看你還挺精神的嘛!”
“你特么看不出來老娘很虛弱嗎?我有低血糖,而且我快要中暑了!我要喝水我要休息!這種時候你不應該問我需不需要休息嗎?你不應該背著我走一段嗎?”
他笑得更開心了,何留是個很悶的人,總是很沉默,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話會比別人多一些,但還是很少,幾乎不會這樣開懷大笑,“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我看你強壯得很吶,食人鳥都沒有你威猛!真不錯!”說著還沖她亮出了一個大拇指。
她要暈了,怎么會有這種人啊?她都要累吐了腦子快要氣炸了他還笑得這么開心,這個冷漠人的快樂不會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吧?怎么會有這種人啊!
“水呢,是沒有的,不過你要是真的如此虛弱——上來吧,我背你。”他扎起了馬步,身體朝前傾,準備背著她走。
要你背?!老娘死都不要你背!腿斷了爬著走都不要你背!要你來背?你是誰啊你?天晴了雨停了你覺得你又行了?你又可以了?你又配了?配幾把?垃圾人!離姐遠點兒!
“鬼才要你背!給爺爪巴!”
“嘿,不是你自己說的……”
“把嘴給我閉上!”
何晚晚像個鼓起來的氣球一樣氣鼓鼓地朝前走,越走越氣,越走越氣,太憋屈了,實在是太憋屈了,她怎么會這么倒霉啊!從面試到艱難的回家之路,到和男朋友吵架,到莫名其妙的穿越,到江叔離開,到以為遇見了何留,結果是這個王八蛋?!還有這比撒哈拉還要撒哈拉的鬼地方。還西洲呢?這是非洲吧!她怎么會這么倒霉啊?!這已經不僅僅是水逆了,小行星撞地球的話看到她都要改道遠離她了吧!霉運如果可以量化的話,她覺得自己的霉運完全可以繞地球一百圈了,她現在急需一本黃歷來告訴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哦不,就算有黃歷,估計寫的她連呼吸都是不宜的了吧!老天爺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穌上帝如來佛祖,到底要怎樣才能轉運啊?!該死,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什么橫域豎域的,連個手機都沒有!這下連錦鯉大王也轉發不了了!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這都是什么日子嘛!
河流在她身后慢慢悠悠地散著步,看著她像個小火山一樣,外邊兒冒著氣,里邊兒滾著巖漿,罵罵咧咧地往前走,時不時還要停下來跺個腳,忍不住想笑,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這么有意思的女孩子了。沖上來就撲進他懷里,她好像心事重重,卻又滿臉堆笑地要跟他這樣一個落魄浪子結伴而行,一開始他還懷疑她是否別有用心,也沒給她什么好臉色,他一向不給人好臉色,一路上對她更是如此,她倒也堅持不懈地跟著他走,看到她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的時候,看著她氣呼呼地往前走,這也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罷了,竟然覺得還有些可愛。
“撲通——”
小火山倒在了他眼前。
“喂,大姐?你倒是接著罵呀?賴在地上多沒面兒。嘿,嘿?”
嘶……看來是真的暈倒了,這兒的環境確實惡劣,一般的侏人和修人在這里魔力都會受到影響,更何況是這個南洲小女孩……這樣下去得出事。
他直接打橫將她抱起,朝著前方飛去,速度是江叔御冰飛行的好幾倍,他的身后是飛行的狂風掀起的黃沙。
何晚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睡在干草鋪的床上,她稍微挪了挪身子,干草扎得她背又癢又疼,嘴里是黏糊糊的干澀,泛著甜,沒有之前那么干燥了,應該是喝了水,而且還吃了糖,又或許是糖水,她慢慢撐著自己坐起來,她正在一個草屋里,說是草屋,不如說是幾根長木棍上面蓋了薄薄的草棚,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河流在草屋的另一頭,正閉眼打坐,打坐對于他這種人來說都高級了,他可能只是盤著腿在打盹兒,這頭懶豬!
感覺到周圍有響動,河流迅速睜開眼,卻看到何晚晚正怒目圓睜地瞪著他。
“大小姐,您現在還虛弱嗎?”
“有的是力氣罵你!”這副除了冷若冰霜就是痞里痞氣的嘴臉,簡直是玷污了何留的五官!她看著這張臟兮兮的臉,越看越氣,“這是哪兒?”
“草屋。”
“大哥,我是傻子也能看出這是草屋吧?我問你這是哪兒的草屋?!我去,跟你說話怎么這么費勁兒!”
“西洲的草屋。”
“我特么……我看見這些沙子閉著眼睛都知道這是西洲!的草屋!我問你這沙漠里怎么會有草屋!離居民點有多遠?!我要買水!”
“聰明的何晚晚,你既然能想到茫茫大漠里怎么會有草屋,自然也能聯想到這里離居民點不遠。不過到了居民點也沒用,貨幣在這里是不流通的,水資源要靠官方配給。”河流慢吞吞地說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朝她走過來,不過他無論怎么拍,還是一副窮酸相。
“那要怎么樣才能搞到水啊?”
“用你的美色去勾引官大爺咯,你不是最喜歡投懷送抱么?隨便一個男的,都不用看臉就能撲上去。”
何晚晚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求求你不要張口說話了,求求了,我感覺我跟你待久了會折壽的!分分鐘把人氣死除了這貨也沒誰了。
對了!她是怎么來的?不會是這貨把我背過來的吧?
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那污濁的氣息給污染了。
“不會是你,把我背過來的吧?”
“哎呀嘖嘖嘖,剛剛還摟著我脖子不放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充分展現著你對男性的渴望和見一個愛一個的本性,現在就翻臉不認人,幸虧我先前定力堅定,唉,我可真是高風亮節把持到位呀,嘖嘖嘖……”他蹲下來對著她,邊說邊陰陽怪氣地撇撇嘴。
那叫的是你嗎大兄弟?怎么會有人這么自戀這么不要臉啊我去!
“我呸!我呸呸呸!你個老色鬼占人便宜你還有理了!你的臉保養得真是好啊!如此厚重!地殼都沒你厚!”
“不是你一直想占我便宜嗎?不過你要硬說我占你便宜,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邊說著,一邊湊近,他的幾縷長發就貼在她的臉上,和她四目相對,黑色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給望穿了,鼻子幾乎是碰著她的鼻子,鼻子里呼出熱氣,熱氣就呼到她的唇上。
何晚晚的心突突地加速跳起來,這沙漠里本來就熱,兩個人挨近了就更熱,他的呼吸也是熱的,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起來了,從心臟到四肢,直到她的臉上迅速燒了起來,成了滾燙的紅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有一絲希望他可以吻上來,是因為這相似得如同雙胞胎的臉嗎?她完全不敢想,這個念頭讓她想抽自己一巴掌。
“去死!”趁著理智尚存,她狠狠一把推開,站起身往屋外沖。
一踏出草屋,她的腳步停住了。
不遠處排著一群銬著腳鏈的人,他們人很多,卻很安靜,幾乎不會發出聲音,只有腳鏈的清脆碰撞聲和主管揚鞭抽打和謾罵的聲音,他們的身高參差不齊,有的人和江叔一樣兩米開外,有的人和她身高相仿,有的人只有一米二三,矮人有著修人的藍頭發藍眼睛,有的皮膚白皙有的膚色暗黃,長得高的人卻沒有修人的藍頭發,是黑色的卷發,有著綠寶石一般的眼睛,皮膚坑坑洼洼,身高在兩者之間的則頭發皮膚瞳色混搭起來,所有人都骨瘦如柴,如同披著人皮的骨架。他們彎腰駝背緩緩朝前走,管事的是肥胖的小矮人,黑色的卷發,綠色的眼睛,在旁邊厲聲叫罵,拳打腳踢。
這就是傳說中西洲的兩族混血,何晚晚知道他們被流放到此,卻不知從小要被迫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的他們竟然還要遭受非人的折磨,就因為相貌介于兩族之間嗎?有矛盾的兩族能夠生育子女,該是有多么堅定的感情,才能打破種族之間的對立而選擇在一起,留下愛的結晶,卻要受到這樣不公平的對待。在何晚晚的認知里,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歧視,奴隸制早已是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被歷史淘汰掉的糟粕,混血兒更是珍稀,是大家都稀奇羨慕的存在,為什么藍色頭發不能擁有綠色眼睛呢?是誰規定了與眾不同的就要被毀滅呢?又是憑什么一個獨立的人的命運要因為先天的血統和基因而決定呢?
她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很吃驚對嗎?小土人,但現實就是這樣。”河流從她身后緩緩走出草屋。
“什么叫現實就是這樣?現存的東西就一定是合理的嗎?歷史上那么多曾經存在過的事物為什么會被推翻?因為那些是錯誤的是經不起推敲的是不合理的,這種混血奴隸制,是不可能長久存在的,一定會出現某一個開明的君主將其廢除。”
“廢除?哪一個君主會這樣做?你手里的那些貨幣,是西洲的三色礦做成的,西洲的三色礦是整個衡域的價值符號,沒有人會愿意主動來這種地方沒日沒夜地開采,那就必須采取強制性措施,要怪就怪那些不知檢點的男女要和修人通婚,生下這些有瑕疵的孩子。這些混血兒既無法被修人接納,也成為不了侏人,和南洲土人也不同,世界上沒有地方可以接納他們,就讓他們來西洲,為整個衡域創造財富,贖他們的罪。”
“贖罪?他們有什么罪?他們能自己選擇父母,選擇自己的家庭和樣貌嗎?這些無辜的人,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自由的靈魂,為什么先天的問題要讓無辜的人去償還?況且,誰說兩族通婚就是錯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可能只有一個人種,由于基因氣候生存條件生存習慣的不同就是會存在不同的人種,哪里有什么民族的優劣之分?哪里有什么生來的優越感?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由的權利,修人有修人的優點,侏人也有侏人的長處,衡域之所以稱為衡域,是因為冰火兩族的平衡,是因為兩族人共同的力量,相互取長補短,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才能大同。”
河流的嬉皮笑臉消失了,他靜靜地聽著何晚晚義憤填膺的話,這個南洲的小女孩,竟然可以跳出修人和侏人兩族之上,站在整個衡域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在她的眼里,竟然沒有種族的優劣,她也并不在意當政的是侏人還是修人,這些話他曾經更是聞所未聞。
“作為一個領導者,不思考如何改善民生,如何提高民主水平,如何興辦公共事業,如何包容開放,如何讓衡域的每一個人覺得生活在這里是無比幸福的一件事,如何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一起創造衡域的美好未來,如何提高民眾科學文化素質和思想道德修養,一門心思搞種族對立種族歧視,連奴隸制都出來了,這衡域的領導未免也太迂腐!沒有人愿意去西洲?是的,西洲確實條件不好,但如果所有人都擰成一股繩,如果這個社會是有溫度的,自然會有人愿意扎根西部,在貧瘠的土地上開出花來,再不濟,引入激勵機制,讓人們在工閑或農閑的時候去西洲幫忙,在整個社會倡導表彰,并給予一定分成獎勵,形成風氣,也會有人去的啊!一個真正合理的社會,一定是民主,自由,平等,公正而且兼容并包的。為什么一句現實就是這樣,就可以縱容這種事情存在,用血統來定人生,用他們的痛苦支撐侏人貴族享樂,打壓修人一族,如果整個社會都如此冷漠充滿剝削,那么這個政府也一定是一個失敗的政府!”
一字一句如同在雨點,在河流的心上反復敲打,作為這個世界曾經的領袖,他拋下了一切為了執念而尋找而游歷,在他短暫當政之時,滿腦子都是怒火,從來沒有想過對于這個世界的責任,他應該讓這個世界變成什么樣子。“民主,自由,平等,公正而且兼容并包”,他甚至還不如這個南洲的土丫頭認識的深刻。
“你說的……在理。”
這話倒是讓何晚晚一愣,她以為他倆還要懟個八百回合,不曾想他竟然認同了,說實話要讓一個衡域的人接受種族平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是這個地痞流氓,看來他還沒有離譜到油鹽不進。
“孺子可教也。”何晚晚欣慰地拍了拍河流的肩膀。
河流皺了皺眉,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子什么叫,:“你不是說你要找人嗎?幻藪和西洲相連,但他應該不會在西洲,他是什么人?”
“他……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應該是個有地位的人吧。”
“有地位?你是認真的?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他的侍從叫他江叔。”
“江家人……是個修人吧。”
“……是。”
完了完了,他不會也想要滅修人吧,這個世界現在是侏人的天下,萬一抓到修人余黨可以換賞錢……應該不會吧,這個河流是個南洲人啊,他沒有藍頭發,也沒有綠眼睛,身高啥的也正常,土生土長的南洲人,在安然鎮的時候,別的南洲人看到江叔的藍頭發不也沒覺得驚訝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對他沒興趣。”
我要殺的修人只有一個,那個人已經死了,其他的江家人與我無關。
“你不是說他挺有身份么?江家人,有身份,進了幻藪,想必是去隕洲。”
隕洲?那個物欲橫流的欲望之都,他去那里做什么?和復國有關系嗎?難道有內線?破壞侏人經濟?
“走吧,這里是蠻荒的西側,離海岸線不遠了,坐個船跨過欲海就是了。”
從混血奴隸身邊走過的時候,何晚晚把頭埋得很低,恨不得戴上耳機逃避管事的打罵聲,她不愿意去面對這些,也許是愧疚,愧疚自己親眼目睹這一切,說得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卻沒有能力去改變,甚至沒有勇氣去作斗爭,她也有私心,面對殘暴的管事她也想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她不敢去和強大的侏人政權斗爭,她是軟弱甚至是懦弱的。
就像許多學生親眼目睹校園霸凌選擇視而不見,許多人聽見呼救會唯恐避之不及,也許不是因為這個社會沒有溫度人性冷漠涼薄,只是因為我們都害怕受到傷害,我們沒有強大到可以和惡勢力去斗爭,對抗校園暴力會讓自己也成為被施暴的對象,會被孤立被討厭,和持刀的兇犯斗爭自己也可能成為刀下的魚肉,我們不是不善良,不是心中沒有正義,只是我們自己也需要保護自己,所以視而不見成為了最好的逃避方式,每個人都這樣想,人人無動于衷,也就沒有眾可以去從。這也是愿意出頭的人們成為熱點新聞成為社會表彰人物的原因,他們做到了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們有能力去抗爭,也有拋卻自我的勇氣,這也是他們成為平凡生活里的蓋世英雄的原因。我們在互聯網上在心中為他們點著贊,看著他們身上勇敢的耀眼光芒,哀嘆著自己的庸碌與平凡——
有多少平凡,有多少不甘,又有多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