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忐忑地掃了一眼四周，除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剛才那個倨傲少年也停止了吵鬧，滿臉不爽地看過來，等著一身麻衣的小二出糗。

他又壯著膽子看了一眼那位仙長，卻發現他的臉色十分古怪，目光在自己和曹俱滅身上來回打量，還透著幾分好奇。

“你過來，給我看看。”

最終，富貴按照那醇厚嗓音的吩咐，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

蕭恨水將手搭上了他的脈門，皺著眉頭摸了好一陣，又趁富貴低頭的時候沖曹俱滅使了個眼色：你搞什么鬼？

后者無賴地攤開手，撇了撇嘴。

忽然，蕭恨水的神色一變，松開富貴的手腕，又沿著他的手臂往肩頭按了一番，最終，右手懸停于其頭頂百會穴上方，輕輕咦了一聲。

曹俱滅太了解師父了，他立馬看出這意思是富貴不僅有戲，而且戲還不少。

可他不動聲色地沖老蕭搖了搖頭。

蕭恨水也明白弟子是想讓他拒絕這小二，便用嘴型無聲地說道：你想干什么？

曹俱滅堅定地看著他：聽我的。

老蕭拗不過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對富貴道：“很遺憾，你并不適合成為一名劍修。”

富貴聽后張了張嘴，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可眼中已經有霧氣氤氳。

曹俱滅早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掙開，富貴倔強地瞪著眼不讓淚水落下，在周圍人群低聲的奚落中黯然走向坐溪鎮。

少年夢碎，最是傷懷。

那衣衫富貴的倨傲少年仿佛找到了安慰，笑得尤其大聲，曹俱滅經過其身旁時，用殺機四溢的眼神讓他住了嘴，然后快步向富貴跟去。

落寞的客棧小二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跑了起來。

曹俱滅不著急，身為修者，想跟上一名凡人的腳步非常輕松，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用道蘊無我罩住了身軀。

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一身布衣的干瘦身影竟然越跑越快，而且絲毫沒有停下的勢頭，一口氣竟跑出了二十里地，弄得曹俱滅還得借助御風輔助才能追上他。

“怪不得師父露出那般神情，這小子氣息綿長，耐力驚人，肯定有著不一般的體質。”

曹俱滅暗暗心驚，跟著他一路到了客棧。

富貴來到大門口，頓住了腳步，離開時掌柜的說了，敢走就別回來，怯懦的他很是猶豫。

果不其然，掌柜的身影還沒出現，聲音就已經傳了出來。

“你個小兔崽子，還敢回來？！就你這樣的，還想去山上修行？”

肥胖的圓臉終于從門內探了出來，一雙小眼睛看到眼圈通紅的富貴時愣了愣，哼了一聲道，“還不快滾進去洗碗！后廚都忙不過來了。”

富貴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喊了一聲“掌柜的”，在屁股上又挨了聲勢浩大卻綿軟無力的一腳之后，屁顛屁顛地一溜煙沖向了后院。

曹俱滅披著道蘊，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順著墻角也進了后院。

富貴找了個大盆裝滿碗碟，在后院打了桶水仔細地刷著碗，他時刻牢記著掌柜的吩咐，不論何時都得兢兢業業，哪怕是在客人看不見的地方，也絕對不能怠慢。

可刷著刷著，富貴還是繃不住了，鼻頭一酸，淚珠像豆子一樣沿著臉頰滾滾而下。

“嗚啊啊啊——”

年少的小二仰著頭嚎啕大哭，讓一幫廚工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么。

掌柜的聞聲而來，看清狀況后只能無奈地抱著膀子，他并不缺一個小二，先前不愿讓他去無劍觀，就是怕出現此時的狀況。

開玩笑，能修行的都是山上仙師，哪里是隨便一個客棧小廝就能成的。

“好了，富貴，你先過來。”

掌柜把小二領進大堂，指著一套還沒坐上客人的桌椅板凳說道：“你知道怎么打掃嗎？”

富貴抽噎著，愣愣地點頭，接到掌柜扔來的抹布之后，利索地將方木桌外加四根長凳都擦了一遍，只不過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掌柜又走到柜臺下摸索了半天，最后竟然摸出了一把長劍，丟給富貴說道：“那你知道怎么揮劍么？”

富貴怔怔地看著手里的長劍，生澀地將其抽出，看著冷冽的劍鋒，不禁感到一陣傷感。

是啊，倒茶擦桌，掃地迎客他都會，可揮劍呢？他只看到了腰挎仙劍的修士，卻總來沒有真正握住過一把劍。

掌柜的語重心長地說：“咱們就是平頭老百姓，每個人有自己擅長做的事情，也只有一部分事情是擅長的，你不必因為這些事而傷心難過，也不能好高騖遠，明白嗎？”

富貴從沒覺得那個嘴巴尖刻的掌柜如此高大偉岸。

他用力點了點頭：“掌柜的，我明白了。”

說完，他準備將手中劍還回去，卻忽然聽到一旁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我問你，還想學劍嗎？”

“少俠？！您什么時候來的？”富貴唰地扭過頭。

掌柜也一臉懵逼，尋思道：“這人是誰，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沒注意？”

在客棧里呆了半輩子，他從沒怠慢過一位客人，哪怕有只蒼蠅飛進來，都能被他捕捉到，誰知今天卻出了漏子。

曹俱滅撤掉了道蘊無我，雙手抱在胸前：“問你呢，還想學劍么？”

“我......”

富貴扭頭看了看掌柜，漲紅了臉，“我，我不適合......”

曹俱滅嘖了一聲：“我只問你想或不想。”

他看了看掌柜，后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富貴攥緊了拳頭，咬緊牙關，眼眶又紅了起來。

“想！！”

曹俱滅的嘴角勾了起來：“我有一個方法，以劍挑斷你的任督二脈，破而后立，使其豁然貫通，也許能改變你的體質，讓你獲得修劍的資質。”

這番話純屬胡扯，其實他連任督二脈在哪都不知道。

富貴驚喜的抬起頭：“真的嗎？！”

曹俱滅冷笑了一聲：“但我丑話先說在前面，這樣做風險極高，有可能不僅無法成功，還會讓你經脈斷絕，成為一個廢人，這輩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你敢試一試嗎？”

富貴的笑容僵在臉上，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客棧外涌入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儼然是之前在無劍觀山門前參與入門測試的人，失敗之后便只好回到坐溪鎮住下，明日再啟程返鄉。

那個華服的倨傲少年也在其中，早已把剛才的對話聽了進去，笑瞇瞇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個小二，一個裝神弄鬼的騙子，能搞出什么名堂，那方臉的仙師都說了不合適，你們還在這里搞些歪門邪道，當真可笑。”

其余失敗者也紛紛找位置坐下看熱鬧。

富貴又漲紅了臉，曹俱滅向后瞟一眼沒接話，繼續沖他說道：“怎么，怕了？”

“你要放棄夢想嗎？希望繼續被這家伙嘲笑輕視？”

噌——

斬龍出鞘，直指少年心窩。

“或者說，為了心里的執念，你愿意破釜沉舟，不計代價地嘗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