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劍尊的葬禮將在七日后舉行，但無劍觀已經(jīng)處處掛起了白紗。

曹俱滅不愿意看見這些令人傷感的物件，獨自一人坐在青石潭邊發(fā)呆。

他暗自有一絲埋怨，老爺子居然提前沒有透露風(fēng)聲，讓這件事發(fā)生得太過突然。

只是他不知道，執(zhí)事們肯定很清楚他們師父受傷的事，這個結(jié)局也必定都是心照不宣，不過是沒人愿意主動提及罷了。

噗通。

他把一顆石子丟入青石潭，濺起一陣水花。

忽然聽到身后輕響，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趙鶯鶯。

“蕭師叔都告訴我了，原來你跟師祖學(xué)過劍。”

她的語調(diào)溫柔，此時倒像個知性的大姐姐，“他老人家已經(jīng)榮耀了一生，咱們也不用太過傷感。”

曹俱滅又丟出一顆石子，輕聲道：“其實我跟老爺子不過只相處了兩個月有余，我不是傷感，就是感覺心里提不起勁。”

“我想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好人，有師父，師叔師伯們，有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小和尚，有喜歡跟人稱兄道弟的粉嘟嘟的小姑娘，有心地善良的鎮(zhèn)守大爺，還有師姐你。”

“可為什么這么多人也守護(hù)不了自己想守護(hù)的東西呢？”

趙鶯鶯張了張嘴，眼神閃動，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曹俱滅自顧自地繼續(xù)說：“昨天，我遇到了一名劍客，他很厲害，應(yīng)該很厲害吧。臨走時，他對我說，修者路上要面對的分別會有很多。”

“嗯，雖然他那么厲害，但我不同意這句話。”

他站起身，修長的身影獨立于青石之上。

“我曹俱滅要保護(hù)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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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沖天的氣息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

第三境，眨眼便破。

趙鶯鶯在下面看著曹俱滅，恍惚間覺得，這句話他真得能做到。

……

七日后。

趙斬親自領(lǐng)著眾執(zhí)事和部分眉眼清秀些的弟子立于山門之下。

這聲勢場浩大的吊唁將有不少賓客到場，不可怠慢。

“青州歸元府楊府主到！”

“青州無量觀薛觀主到！”

每有一名賓客露面，都有專門的弟子收取名帖并誦念身份，來著會與趙觀主等人寒暄一番，然后由弟子引路至主峰暫歇。

由于來人眾多，且有與無劍觀熟識者免不了在門下與趙斬等人寒暄幾句，所以即便安排了好幾名弟子接引，依然有不少賓客暫時在山下滯留。

而曹俱滅比較辛苦，由于長相出眾，身材又高大，可謂形象好氣質(zhì)佳，所以他被安排在門口立正，起到裝點門面的作用。

好在趙鶯鶯與他一起左右而立，沒人時還能說兩句閑話，否則就太悶了。

忽然間，天空中飄來一團(tuán)散發(fā)著金光的祥云，光是看上去就讓人感到心中寧靜祥和，那云團(tuán)緩緩飄落在地，只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立其上，身后還藏著一個紅臉低頭的小和尚，正是圓寂。

“雷音州大衍金剛寺渡厄方丈到！”

此言一出，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天下八大宗名聲在外，哪怕隨便來一位長著都能引起轟動，遑論是地位最高的渡厄方丈親臨。

老和尚走在前，小和尚在后面緊緊攥著他的袈裟。

不需指引，人群主動讓開一條通路，渡厄方丈到了聲謝，走到山門下。

趙斬是后輩，先行見禮道：“勞煩方丈親自來一趟，實在令晚輩惶恐。”

“阿彌陀佛，老衲與譚老施主相交多年，一向?qū)λ志粗兀@聞變故，自然要來憑吊的。”

這話說得客氣，老方丈比譚方天還要大了半輩，他一方面是與老劍尊是故交，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敬佩無劍觀當(dāng)年所為之事。

其實各大宗門多數(shù)都是存了這個心思，多年來，出于宗門顏面考慮，不方便公開聲稱是無劍觀眾劍修舍身保下了他們，但只要曉得當(dāng)年真相的，心底幾乎都有數(shù)，自有一番感念在其中。

小和尚圓寂只認(rèn)識曹俱滅，小碎步跑過來，似乎想說些話來安慰，但笨嘴拙舌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曹俱滅拍了拍他：“沒事，你先跟老方丈上去，我待會來找你。”

“嗯！”圓寂忙不迭地點頭。

渡厄方丈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對曹俱滅說道：“俱滅，你也出來兩年了，有空回來看看，還有你爹，時常念叨你。”

曹俱滅從小就在大衍金剛寺長大，若不是當(dāng)年追星陸九，可能現(xiàn)在也成了個小光頭在寺里念經(jīng)，所以他對老方丈也是有印象的。

“知道了，方丈爺爺，等我爹從西北回來，我就回寺里看看。”

“好，好。”

由于場合原因，方丈不便露出笑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就領(lǐng)著圓寂上山了。

倒是人群中透出幾道好奇的目光，在曹俱滅身上來回打量，想知道這年輕弟子是什么人，居然能跟渡厄方丈這種德高望重的長輩說上話。

不等他們多想，忽然感覺天色暗了幾分。

所有人都抬頭望去，只見一條龐大的隊伍遮天蔽日，浩浩蕩蕩地飛來。

曹俱滅瞳孔微張，他清楚地看到，那隊伍中大多都是形貌奇異、身形巨大的妖獸，有那背生雙翼的虎豹獅，有通體雪白的鹿馬牛，氣勢凜然，叫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可最令人震撼的是為首那女子，頭戴高冠，赤足而立，白皙的腳下踩著的是一條已生四爪的巨蟒，若是仔細(xì)觀察，還能看到其頭上隱隱長出了兩根犄角。

化龍之相。

隊伍落下，那女子從蟒背上走下來，輕輕將名帖遞給有些愣神的弟子。

那弟子堪堪回過神來，大聲念道。

“南疆忘憂山山主，蠱圣白葳蕤到！”

人群中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蠱道多見于南疆，其中公認(rèn)的第一人便是這早已踏入十境的白葳蕤。

其身材高挑，容貌清麗，傳聞她距離十一境只差了半步，是眾多修者仰慕的對象。

趙鶯鶯回頭向曹俱滅看去，只見后者盯著那衣袍下若隱若現(xiàn)的長腿一眼不眨，忍不住伸手在他腰間擰了一把。

“看什么呢？”

曹俱滅卻沒什么別的心思，小聲問道：“師姐你看她赤著雙足，卻不沾染一絲塵埃，這是為何？”

趙鶯鶯心知自己誤會了，不由俏臉微紅，解釋道：“你仔細(xì)瞧，白前輩可沒有當(dāng)真踩在地上。”

果然，仔細(xì)看去，白葳蕤的每一步看似腳踏實地，但其實與那地面尚有一絲距離，不愧是蠱圣，自有一番神通妙法。

不知是否因為白葳蕤高傲冷艷的氣質(zhì)，自她來了之后，場間變得一片安靜，無人再敢出聲，直到她沿著山道離去，才恢復(fù)了之前的熱絡(luò)景象。

過了好一會，忽然有人叫道：“快閃開！”

眾人皆是修者，雖不知緣故，卻都是心中驚悸，知道這是危險的預(yù)兆，紛紛閃身讓開，在山門前形成一個空地。

下一刻，一道人影從高空之上急速墜下。

轟——

地面上驀然炸開一圈龜裂，中心處已然出現(xiàn)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

“哎，哎，師父救命！”

又一個身影四仰八叉地從空中落下，那男人伸手一抓，將其接住，扔在了身邊。

武圣方震雷。

所有人都認(rèn)出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除了曹俱滅。

他面色嚴(yán)肅，上前一步走到了方震雷面前，右手按在斬龍劍柄上，沉聲道：“長輩方去，英靈尚存，閣下行事竟如此唐突，毀我山門，禮貌嗎？”

人群皆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輩是誰，竟敢對武圣這般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