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城外有一道妙山,山頂處有一座栽竹的庭院,庭院內居住著一個年邁的道士,名為道一心。
這道士年輕時曾游走四方斬妖除魔,在各地留下不少斬妖除魔、濟助世人的美談,上了年紀后他便隱居在道妙山上。
因老道德高望重,他在道妙山隱居一事傳開后,不少人為了祈求平安,不辭辛苦大老遠跑來道妙山登山拜訪。
在那竹院前方不遠處有一竹制的燈桿,若是燈桿上掛著一盞紙燈,則說明了老道今天歡迎來客拜訪,如若沒有掛著紙燈,來客則需要另尋日子拜訪。
窗外的竹葉飄落,隨著清風飄至屋內,恰巧掉落在老道士的座位旁。
正在泡茶的老道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座位旁的竹葉捻起。
他今日本打算會見訪客,但是在看到這竹葉的那一刻,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正當他如此想到,恰巧屋外有位五、六十來歲的老婦人拿著紙燈經過,老道士將竹葉放在茶杯旁朝那婦人說道。
“春華,不用將紙燈掛起來了。”
屋外的那位老婦聽到老道士的喊話微微一愣,拿著紙燈走回到門口處看向屋內的老道士。
見老道士的臉色不錯并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臨時改變主意,她便沒有詢問什么,朝老道士點了點頭后便轉身將紙燈放回原處。
雖說現在時候還早,但是燈桿處已有不少人在等候。
在將紙燈放回原處后,那名叫做春華的婦人便往竹院外走去,跟那些人簡單解釋以免他們在外一直等下去。
對于這名婦人,那些前來拜訪的來客并不陌生,在老道士稍有名氣時這名婦人就伴隨在他的身邊,大家自然聽說過她的事情。
有傳聞春華是老道士的妻子,也有傳聞春華是老道士唯一的弟子,當然不管是哪一個傳聞,最終都未得到證實。
不過她的身份并不重要,只要知道這名婦人代表的是老道士,那就足夠了。
在那些來客離去后,春華返回到竹院內,然而老道士已不在屋內。
春華將茶具收起后,思量了片刻便往竹院后面走去。
在竹院后方有個老道士親自栽種的小竹林,他心情不錯的時候,便會來這里賞竹。
“你果然在這。”
老道士正仰頭看著頭頂的竹葉,背后傳來了春華的聲音。
聽到春華的聲音老道士并未轉身,抬手接住了從天空中落下的一片竹葉。
看著老道的背影,春華沉默了片刻后問道:“今天是怎么了?”
雖說老道隨性,但像是今天這樣臨時改變主意,還是第一次。
“貧道今天有約了。”老道如實回答道。
春華眉頭微微皺起有些困惑,她不可記得老道士今天有約。
“春華,我們似乎許久沒有逛過這個山了。”老道把弄著竹葉,忽然說道。
春華明白了老道的意思,但是她遲疑了一會后說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是還有約么?”
“時候還未到。”
老道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隨后也不顧春華是什么反應,獨自徑直的往竹林內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春華無奈的搖了搖頭,她有時也猜不透老道士在想什么,但對于老道士的隨性,她早已習慣。
當即也不再說什么,快步跟上了前面的老道士。
然而春華也未想到,這一逛就是一天。
他們兩人幾乎把整個道妙山走了一遍,直到他們回到竹院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如若不是一路上采摘野果充饑,他們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
簡單吃過東西,沐浴更衣后老道士換上了許多年未穿的白色道袍,神色平靜的坐在堂屋內沏茶。
回想起老道士今天早上說的那句話,春華意識到老道士今晚相約的并非是人類,而是妖怪。
作為斬妖除魔的道士與妖怪約見,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但是對于這老道士來說卻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道一心,與一般的道士不同。
雖然知曉了老道士等待的人是妖怪,但是春華并沒有太過擔心,畢竟老道士的實力擺在那里,如果連他也無法解決的問題,那她擔心也沒有用。
為老道士和那神秘來客準備好了一些時果、蜜餞充當宵夜后,春華便回到了房間將門窗緊緊關上。
有些妖怪不喜被人類見到,春華此刻的做法也是對他們的尊重。
夜色漸濃,那位客人仍未出現。
老道士不緊不慢的品著香茶,望著窗外被晚風吹得颯颯作響的竹葉。
在晚風的撥弄下,一片竹葉徐徐飄落順著風飄入窗戶內,然而這一次竹葉卻并未像是早上那樣落到老道士身旁,而是飄向前方。
老道士的目光追隨著竹葉而去,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抓住了尚在空中的竹葉。
堂屋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著青色薄衫的妙齡少女。
少女將竹葉收回到自身面前,捏著竹葉的尾端將其旋轉起來,看著前方的老道士笑著說道:“道長,大晚上喝茶可是會睡不著的。”
老道士笑了笑,對于少女的出現并不意外,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后笑著回應道:“人老了,不喝點茶反而睡不著了。”
青行燈挑了挑眉有些詫異的看著老道士,這名道士似乎早已知曉她會到來。
“你知道我是誰?”青行燈思量了片刻后問道。
老道士用竹鑷子從一旁拿出第二個茶杯,用熱水滾了滾后便往其內倒入半杯茶。
在示意青行燈坐下后,老道士隨意的說道:“一個古怪的石燈妖,我從其他妖怪那聽說了你的故事。”
“嗯哼。”青行燈輕哼了一聲,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作為妖怪,在自我介紹前被人搶先揭穿身份,這多少讓她有種輸了的感覺。
青行燈將手中的竹葉收起,快步走到老道士面前坐下,端起茶杯抿了抿熱茶后好奇地問道,“你跟其他妖怪接觸過?”
青行燈想了想,覺得自己這個說法不太對,當即改口說道,“準確的說,你好像跟他們關系還不錯的樣子,這可跟外面流傳的故事不大一樣。”
如果讓那群人見到自己敬仰的老道士,正在與一個妖怪如此和睦地品著茶,想必也會十分之震驚。
畢竟在他們眼中的老道士,可是逢妖必斬。
老道士淡然一笑對此并不介意,為青行燈重新斟滿茶后平淡的說道,“那只是他們想象中的我,并非真實的我。”
“就像是世人想象中的妖怪,也并非妖怪真實的模樣。”
青行燈深深看了老道士一眼,他所說的話似乎有別樣的意思。
不過這老道士確實和傳聞大不相同,此前她還猶豫著是否要來拜訪這老道,畢竟如果他真的如同傳聞那樣仇視妖怪,那她不僅什么都問不到,甚至還有可能不得不跟他斗法。
此事暫且不談,除此之外還有一事讓青行燈感到奇怪。
明明老道士壽命已盡,然而在他身上卻看不到任何老態,而且還看起來很精神,精神到甚至不像個老人。
哐當。
就在青行燈這樣想的時候,老道士手指顫動忽然一下子沒拿穩茶杯,茶杯撞擊到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這一刻老道士身上的偽裝消失不見,渾身上下瞬間散發出濃郁的死氣,挺直的腰板變得彎曲,雙眼也變得黯淡無光。
“看來連道術也無法掩蓋了。”老道士笑著說道。
青行燈心中明悟,原來此前老道一直用道術偽裝。
對于老道士年輕時候的故事,青行燈也有所聽聞,雖已知曉老道壽命不久,但是在看到老道士的老態,她還是不禁感慨。
無論是多么強大的人,還是難以逃離時間的力量,終究會有衰老的一天。
只見青行燈左手輕抬,百道青色燭火同時出現在堂屋內。
在燭火出現的那一刻,老道士立即感受到渾身輕松不少。
“有意思,這是多么神奇的力量。”老道士白眉微抬,詫異的握了握拳頭說道。
雖然他從妖怪那聽說過青行燈的故事,但是并不知道青行燈具有這等神奇的力量。
不過老道士從小就開始修行,自然清楚青行燈的能力不可能無止境的為人續命,恐怕這百道燭火全數熄滅,便是壽命竭盡的時候。
當自己剩余的時間變得清晰可數的時候,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時間不多了。”老道士望著半空中的燭火喃喃自語道。
然而他并未因為自己壽命將盡而愁眉苦臉,反而平靜的說道,“你想從我這聽到什么故事?”
“往常我都是根據那人身上沾染的妖氣來判斷他們跟什么妖怪接觸過,不過你身上沾染了太多的妖氣,短時間內我也難以辨別他們的身份。”
“不如就由你自己來挑選,告訴我什么故事吧。”青行燈沉默片刻后提議道。
老道士思量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事情,神色逐漸凝重。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如跟你說說我剛下山時候的事情吧。”
“你聽說過,姑獲鳥的故事么?”
(2)
青幽山上有一名為尋道觀的道觀,道觀之名周邊數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這尋道觀內有一傳統,門下弟子在二十歲行冠禮后必須下山入世歷練、為世人斬妖除魔,待到自家師父認可后方可歸山。
道一心、尋道觀第二十三代弟子,七歲展現出驚人的修道天賦、十歲即可與人斗法、十三歲便在同代弟子中難尋敵手。
十七歲,在同門師兄弟成群結隊下山歷練的時候,他一身白衫、一把長劍獨自一人下山歷練。
因南方多有妖怪出沒之地,下山后,道一心一路南下。
一路上凡是聽到任何有關妖怪的傳聞,他便會立即趕往將妖怪尋出并將其斬殺。
眨眼間便過去了一年,雖說道一心仍然未找到可以與他一戰的妖怪,但是沿路斬殺的妖魔已有數十名,在各地也留下了不少威名。
雖然早已完成歷練任務,但是他并沒有就此歸山的意思。
同門師兄弟背后里經常形容道一心性格寡淡,不喜人間煙火,仿佛無欲無求一般。
但實際上道一心的欲便是斬妖除魔,渴望斬盡天下的妖魔、與妖魔中的強者一戰。
然而這一年里,他卻只遇到些名不副實的嘍啰,這使得道一心越發感到煩躁。
雖說心情煩躁,但是除了繼續南下他也別無他法。
某日,道一心像是往常一樣尋找了一個較為熱鬧的酒樓歇腳。
雖然他本人喜清靜,但往往這種吵鬧的地方才能不費功夫聽到城市里流傳的小道消息。
不過也并非次次都能聽到有關妖怪的傳聞,道一心曾經便試過坐上半個月都沒有任何收獲。
興許今天的運氣還不錯,兩碟小菜還未吃完,道一心便聽到了一個有趣的傳聞。
西方大概百里外的一個小寨子近年來出現大量孩童失蹤的情況,傳聞有妖怪在寨子附近出沒,然而即使請來了不少道士作法也無法找出那個妖怪,寨子里每過一段時間仍然會有孩童消失。
這事越傳越詭異,到最后就連道士也不愿前往那個寨子,擔心自身惹惱那妖怪,惹上什么禍事。
“西水寨么……”
道一心指尖在茶杯杯面上旋轉,嘴角漸漸揚起笑容。
當即他也不在此處停留,給店家付了錢打聽了西水寨的位置后,二話不說沒有絲毫停留便直奔去西水寨。
百里距離,道一心一路歇歇停停花費了數天才趕到了西水寨。
寨子的圍墻外有一條數米寬的水渠,看來是寨子里的人用來防御土匪特意挖的,不過這對于道一心來說算不了什么。
他并未急著入寨,此刻已是深夜,寨子的大門早已關起,貿貿然進去只會驚動里面的寨民。
他盤坐在附近的山頭上閉目冥想,直到太陽升起寨子內有人活動的跡象才準備入寨。
進入寨內,道一心便開始打量四周的情況,這西水寨內的房屋建筑風格獨特,并非磚石、土瓦而是由木頭、竹子還有茅草搭建而成。
他本想先在寨子內逛逛尋覓一下是否真的有妖怪存在,然而剛進入寨子沒有多久便被寨民層層圍起。
道一心如此輕易便被發現,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先不論他身著一身顯眼的道服,哪怕穿上跟寨民一樣的服飾,這群寨民也能一眼認出。
就連各家養的雞長什么樣子,這群寨民都分辨得出來,更別說寨子里忽然出現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
也許是妖怪一事弄得寨子里的居民精神都十分之緊張,如今看到寨門未開寨子里卻突然出現了一個道長,嚇得他們紛紛抄起家伙將道一心圍住。
如若不是道一心身上散發著一股浩然正氣,使得他們不敢出手,恐怕他們早已將道一心粗魯地按倒并用麻繩捆起。
道一心并未出手制服這群激動的寨民,而是靜靜地等候寨子里有話語權的人出來。
大概過了幾分鐘,包圍著道一心的人群中讓開了一條道,一個村長模樣的老人支著拐杖從人群中走出,看著道一心試探地問道:“這位……道長?”
“尋道觀、道一心,聽聞此處有妖怪出沒,特地前往降妖。”道一心拱了拱手,簡潔的說道。
“原來是尋道觀的道……道長。”那個老人似乎聽說過尋道觀的名字臉色頓時浮現出喜色,然而他剛想客套兩句卻發現這姓氏接上道長兩字喊起來頗為繞口。
“道長就不必了,老先生稱呼我為一心便可。”道一心笑著說道。
“一心道長。”那村長趕緊順勢喊道,見道一心如此上道,道一心在老人看來越發順眼。
就在村長打算請道一心去坐一坐的時候,他旁邊的寨民探到村長身旁壓低聲音說道,“村長,這家伙這么年輕,該不會是什么江湖騙子吧。”
“是啊,什么尋道觀,他就算隨便說個名字我們也不知道啊。”另一名寨民趕緊附和道。
他們并不是針對道一心,只是道一心相貌看起來太過年輕,而且此前有數名道士在此裝神弄鬼了一陣子也未能成功降妖還收取了大量錢財,如今這些寨民自然對這些道士很是不信任。
“別胡說,尋道觀的名號豈是一般人敢冒用的!”村長吹胡子瞪眼的說了一句。
然而雖說老人是如此說道,但是在寨民的三言兩語下心里也有些發虛,這道一心確實有些過于年輕了。
但是如果這青年真的是尋道觀的弟子,那他們倒是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
尋道觀有一道規,門下弟子不可因斬妖除魔收取任何錢財費用,這個道規也是使得尋道觀在各處名聲大噪的原因之一。
然而現在麻煩的是,他們無法辨別道一心的身份。
哪怕道一心拿出道觀信物出來,他們也無法判斷那信物是真是假。
見村長有些躊躇不定,其他寨民也紛紛小聲討論起來,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道一心。
即使四周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他,道一心仍然保持著溫和無惡意的笑容,見村長遲遲不能決定,他再次拱了拱手禮貌的說道,“村長,如果是費用問題,那你不用擔心。”
“貧道斬妖除魔只為天下蒼生,又怎么會收取任何費用,只希望村長能夠在我尋妖期間借我一席之地打坐冥想便可。”
對于寨民的擔心,道一心也能夠理解。
有些民間道士在開壇做法的時候都會向雇主收取費用,西水寨無非就是擔心他騙取錢財而已。
只要他不收取費用、不收取任何回報,他們的擔心自然就不復存在。
果然在聽到這話,雖然有小部分寨民仍未放下警惕,但絕大多數寨民臉上都浮現出喜色。
哪怕道一心像是之前的道士一樣無功而返,那他們也沒有任何損失。
村長畢竟是個人精,雖說心里很是喜悅,但是并未像是其他寨民一樣流露在外,當即順勢說道:“哎!這怎么好意思,寨子里倒是有幾棟空置的房屋,道長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借住在那。”
“那就有勞村長了。”道一心笑著拱了拱手。
見寨民仍然圍聚在這,老人吹胡子瞪眼的呵斥道,“去去去!都圍在這里干嘛,不用干活了是嗎?”
如同門前的麻雀,稍微驅趕四周的寨民頓時便一哄而散。
道一心心里覺得好笑,但是并未表露出來。
“道長,這邊請。”在寨民散去后,村長支著拐杖朝道一心恭敬地說道。
道一心點了點頭,跟著村長慢悠悠的往寨子另一處角落走去,在他們移動的時候,寨子里還有不少人從各處偷偷地打量道一心。
道一心身上的仙風道骨是此前其他道士所沒有的,自然讓他們的目光不由得被其所吸引。
雖說村長行動不便,走起來甚是緩慢,但是道一心并未感到不耐,反而趁此機會打量整個寨子的情況。
寨子一眼望去大概只有三四十戶人家,人數不多并且還有不少閑置的寨樓。
除了寨子外的木頭圍墻和河渠外,寨子內基本上沒有什么防御設施,不過以凡人的手段也難以阻擋妖怪。
這些都暫且不論,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在這寨子中察覺到妖怪的氣息。
“有意思……”
道一心心中默念,雙眼之中的光芒越發明亮。
如若輕輕松松尋找到妖怪,他反而感到無趣。
就在道一心思考著要如何尋找出那個妖怪的時候,前面帶路的村長忽然停下了腳步。
“道長,我們到了。”
一個有些年份的竹樓,竹樓木架兩層結構,下層四面空曠除了柱子外無其他事物,看來是上層住人、下棲牲畜。
道一心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跟著村長一同走上了二樓。
在村長推開屋門的那一刻,灰塵撲鼻而來。
只見道一心眉頭輕皺,隨手捏咒一陣清風吹過,屋內的灰塵頓時消失不見,就連屋內的空氣也清新不少。
見到這一幕,那村長心中震驚,心中最后一絲懷疑也蕩然無存。
“道……道長,里面請。”
道一心笑著點了點頭,往屋內走去。
屋內空無一物,什么家具都沒有,完全不像是有人住過的樣子。
不過這樣也好,也不需要他花費功夫去收拾。
雖然沒有長住的打算,但是道一心有輕微的強迫癥,眼里容不下絲毫臟亂,如果這個竹樓破破爛爛的,說不定他還會特地去修復。
“這里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們提供的,盡管開口就好。”村長在道一心背后訕笑道。
他們這個寨子鮮有外人留宿,所以并沒有客棧或是酒樓的地方,就連這些空置的竹樓也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有勞村長了,不過小道并沒有什么需求,不如我們來談談那個妖怪的事情吧。”道一心環視了四周一眼后直奔主題地說道。
見道一心連被褥什么的都沒有要求,村長嘴巴微張本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畢竟這道長跟之前那幾個截然不同,雙眸之中光芒如同凌冽的利刃,雖說一直笑臉迎人,但是渾身上下時刻隱約散發著強勁的氣場,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多問。
村長思量了片刻,才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詳細的敘述出來。
道一心原本還以為這妖怪只是近幾個月出現,然而實際上這件事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那時候這西水寨外圍還未挖河渠,僅僅有著一道薄薄的竹墻,說是防土匪但實際上連土匪也瞧不起他們這窮破地方,他們自然不會在這上面費什么功夫。
致使他們加固防御措施的原因是,有一個小孩在一個晚上忽然消失了。
那時候大家還未聯想到是妖怪,只以為是野獸或者人販子所為,所以才特地加固了圍墻并挖了數米寬的河渠。
在那以后短時間內并無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眾人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里,只當作是一次不幸的意外。
隨著時間推移,大伙漸漸將此事淡忘,就連那個孩子的父母也逐漸接受此事。
然而同樣的事情,在三年后再度發生了。
同樣是在一個夜晚,在寨門緊關、圍墻沒有任何破損,甚至連同屋內的父母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家里的小孩卻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般。
事情蹊蹺到令人心生恐懼,村長當即發動整個寨子的人員放下手上所有事情去尋找那個孩子,然而到最后也依舊是無功而返。
恐懼的氣氛尚未在寨子內消散,大概半年之后再度有兩個小孩在同一個晚上同時消失不見,然而這一次卻更為詭異。
消失的那兩個小孩同屬于一個家庭,而那個家里除了她們兩人外還有三個小孩,那一天晚上五個孩子同睡在一張床,然而卻只有她們兩人消失不見,而其余三個小孩不僅沒有事,甚至還對于自己兩個姐姐的消失沒有絲毫察覺。
事情越來越詭異,漸漸地寨子內有人開始提起妖怪之說,如果不是妖怪所為,他們也解釋不了那些小孩到底是怎樣消失不見。
各種古怪的說法在寨子內流傳,有人提出妖怪喜食小孩肉,所以丟失的小孩才會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也有人說是那些小孩被妖怪迷住了心神,獨自離開所以才沒有人能夠察覺。
隨著各種妖怪之說傳開,整個寨子內人心惶惶、夜不能寐,有些寨民無法繼續忍受這種恐懼,連夜帶著家屬離開,到最后寨子也就只剩下三十來戶,然而即使如此,小孩消失事件仍然在發生。
村長也不敢耽誤,趕忙讓人去城里請道士回來除妖。
最后的結果道一心也知道了,雖然寨里斷斷續續請回來了數個道士,但是全都無功而返還收取了大量錢財,這才導致寨民對道士的敵視。
“一心道長,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結果我們到現在為之連那個妖怪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在敘述完整件事后,村長不禁長嘆了一聲后說道。
道一心并沒有理會村長的抱怨,從對方僅僅掠走小孩的做法中,思考著那個妖怪的身份。
過了好一會,道一心才沉聲說道:“原來如此,看樣子十有八九是‘夜行游女’所為。”
“夜行游女?那是什么?”村長詫異地問道,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妖怪,更像是對人類的稱呼。
道一心看了村長一眼,原本普通人不該知曉那么多妖怪的事情,但既然他們已經接觸到了,那告訴他們也無妨。
“夜行游女又名姑獲鳥,是一種奇怪的妖怪,穿上羽毛為鳥、脫去羽毛化為女人,這種妖怪本身無子,喜好奪取別人的孩子。”
“有傳聞她是由死去的產婦執念所化,因為抱著嬰兒在夜里行走,懷里嬰兒的哭聲就成了她的叫喊聲,而她會將偷來的孩子在七天后吃掉。”
村長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喃喃自語道:“被吃掉……”
雖說他有猜測過這些孩子消失后會發生什么事情,但是當猜想被證實后所帶來的沖擊又是另一回事。
“為什么……為什么這什么夜行游女非要吃我們寨子的小孩。”村長慌張地問道。
“妖魔行事哪有什么道理可言,不過唯一知道的是你們寨子已經被她盯上了。”相比驚慌失措的村長,道一心神情平淡地說道。
也許是道一心的冷靜感染了村長,使得他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那……一心道長,請問有辦法解決這個妖物么?”村長客氣的說道,語氣里的尊敬遠超從前。
距離上一次夜行游女帶走小孩已經有一段時間,恐怕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再度出現,村長自然很是不安。
“能否解決也得實際遇到才知道,但想要將她找出來卻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道一心垂著眼簾,掩蓋眼中的失望之色。
雖然他是如此跟村長說,但實際上夜行游女這等妖怪并不擅長于戰斗,即使遇上了也必然不是他的對手。
如此興致高昂的趕過來,卻是這樣的結果,未免讓他有些失望。
不過既然來了,他也不可能轉頭離去,自然會幫西水寨解決這個夜行游女。
“那道長打算什么時候開始開壇做法?”村長試探的問道。
見識過幾個道士,他也大概清楚了那些道士作妖的流程。
“小道抓妖不需要開壇。”道一心笑著說道。
“不過小道長途跋涉過來還未曾好好歇息過,打算稍微打坐冥想一番,如若村長不介意……”
“喔!你看我!哎,是我失禮了。”村長拍了拍腦袋尷尬的說道,也不再多說什么,客套了三兩句后便離開了竹樓并吩咐寨民不可打擾道長休息。
能夠只聽故事便辨別出妖怪的身份,自然讓村長對道一心報以厚望,他可不希望有人去騷擾道長,從而導致出什么岔子。
至于另一方面,在村長離去之后,道一心隨手將門關上后便直接走到房間正中央處盤腿坐下。
斬妖除魔之前,打坐冥想保持內心清凈不被雜事所擾,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夜行游女……”
道一心心中默念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