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車了。

車窗外的能見度很低，估計不到五十米，雨點很密集，這場雨將會愈演愈烈。公路上的車流像排隊前往大海的小海龜隊伍，又像捕獵中的猛獸——慢悠悠但又警覺。

外面實在太吵鬧了。

“鹿師兄，你對奧丁了解多少？”蘇月沉終于打破了這車里的平靜。

楚天驕詫異地看了一眼內后視鏡里那個過于漂亮的男孩兒。

“北歐神話中，他是阿斯神族主神。”楚子航想了想，說道，“他的神國高居世界樹的頂端阿斯加德，坐騎是八足駿馬斯萊布尼爾，武器是由世界樹的樹枝制成的長槍昆古尼爾，他以一只眼睛為代價從巨人密米爾守護的智慧之泉中得到了一口泉水，從而創造出北歐古文字——盧恩文字。”

“火神與惡作劇之神掀起的諸神黃昏之中，他與巨狼芬里爾交戰并戰敗而死。”

“雖然很簡短但大概就是這些了，”蘇月沉指著他給楚子航的那幅畫，問道，“鹿師兄覺得我畫得怎么樣？”

楚子航的母親是一位舞蹈家，按理說他的藝術細胞不會少，但問題是，他的性格實在過于冷硬……雖然他的內心足夠八婆，但蘇小妍沒心沒肺的，根本沒想過培養兒子的藝術修養，而他的繼父實在太忙，他沒有主動提起過，自然也不會給他安排太多興趣補習班。但是！楚子航會彈鋼琴，比不上柳淼淼那初二就過了鋼琴十級的小天才，但實力也是水準之上的。

畫作嘛，楚子航只能看出來好看不好看。

雖然不太懂，但楚子航能看出來，蘇月沉這幅畫并不能算是完整。

畫里的奧丁只有金色的眼睛被畫出來了，而那雙眼睛也不算傳神。

“時間緊迫，畢竟……”

兩個男孩兒說話的這時候，楚天驕已經默默變道，他離開了大馬路，把車開向了走向高架路的岔道。

蘇月沉停了下來，他忽然問楚天驕：“叔叔，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哦哦，堵車堵了半天了，估計你家里著急了！”楚天驕咋咋呼呼的，“兒子你幫著打一下電話！”

楚子航扭頭看向蘇月沉，他不認為蘇月沉會沒有手機。

“叔叔，可是我不知道電話號碼。”在楚子航的視角里，蘇月沉的側臉有種恐怖片里殺人狂的扭曲感。

就像是靈異事件的開端一樣，跟你聊天聊得好好的朋友突然停止了你們的話題，隨后變得有些奇怪而詭異。

楚天驕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雖然蘇月沉的聲音很甜美……艸！為什么他會覺得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很甜美？

楚天驕回頭一看，蘇月沉那雙藍紫色的眼睛散發著淺淡的紅光。

“zhi——”重達2.7噸的超級豪車在急停時發出猛獸般的怒吼。

楚天驕是見過大世面的，龍他沒有屠過，但高危混血種死在他手底下的數不勝數。

但今天這場面他真沒有見過。

眾所周知，龍族與混血種都是金色瞳孔。

哪怕帶一點點龍族血脈都可以點燃黃金瞳。

血瞳？

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可以幫我打個電話聯系一下昂熱先生嗎？”蘇月沉的聲音里帶著讓人無法抵抗的誘惑。

“他不是混血種！！！”楚天驕腦中警鈴大作，他沒有感受到言靈啟動的波動。

楚天驕知道，他的血統在混血種之中已經是頂級的那一批，能夠讓他不受控制的只有“S”級混血種以及……純血龍族！

但他完全看不出車里這個漂亮到妖異的少年跟龍族有什么關系！

“諾瑪，幫我轉接昂熱校長。”

作為卡塞爾的外派專員，楚天驕是有資格要求與昂熱連線的，電話那邊干練的女性聲音響起簡短的時間，便是一陣寂靜。

“不要緊張，我不是妖魔鬼怪。”蘇月沉輕笑，眼睛恢復正常，不再使用精神力影響他人的他只是一個漂亮的孩子。

“你怎么會知道昂熱校長？”楚天驕神色凝重。

楚子航發現他那個平庸的生父在這時候變了。

他嚴肅起來的模樣像是一個分分鐘幾百上千萬的華爾街精英，又像是歷經千錘百煉的戰士。

楚子航從未見過楚天驕如此正經的模樣，但這仿佛才是楚天驕的真實面目，那個表情永遠松松垮垮，滿嘴白爛話的庸俗的中年男人只是他的偽裝。

“早上好，楚天驕專員。”隨和又隨性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聽聲音，這不像是一個接近一百三十歲的老人，而是一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

“昂熱先生，現在這里是晚上。”蘇月沉語調輕快，“晚上好。”

“楚專員你被綁架了嗎？”電話那頭的老人發出了驚呼，“如果是我會立刻派人去救你！”

“沒有這么嚴重，”蘇月沉放松身體，靠在了座椅背上，“我只是對你很好奇，有點話想跟你聊聊。”

那邊沉默了一會：“請說。”

“有一個組織，他們試圖復蘇龍族……當然，先不要激動，他們也只是篡位的逆賊而已，只不過，有的人妄圖成為龍族。誰不想獲得權與力呢？誰又不想獲得漫長的生命呢？”蘇月沉笑了笑，“混血種與龍族的確是死敵，可如果……混血種真的成為了純血龍呢？”

“這依舊是褻瀆！龍族的高傲不會允許他們接受這種【同類】！”昂熱發出低吼，顯然他已經陷入憤怒之中。

蘇月沉不置可否：“可你又不是龍，你真的了解龍嗎？或者說，你們這些以屠龍者自居的龍族血裔，真的了解你們的始祖以及死敵嗎？你們用從龍的血脈里竊取的力量去屠龍，不覺得有點像入室強奸又殺人滅口的罪犯嗎？哦，區別在于龍族個體實力比你們強？什么時候【弱者有理】才是真理了？”

“當你踩進草坪的時候，你會顧忌螞蟻的生命安全嗎？”

“當你享用牛排的時候你會在意牛的哀嚎嗎？”

沉默。

“你是誰？”

“不知道呢。”蘇月沉的聲音像被風吹散了一樣縹緲，“我也想知道啊，我是誰呢？”

“可能我是另一個竊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