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晚了，青云打算回學校，他必須趕在寢室門禁之前回去。

“可以再陪我一會兒嗎？”袁萊小聲挽留他。

“抱歉，我怕我的女朋友生氣。”

“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

“這個和你沒關系。”

“我只是有點好奇。”

袁萊靠在床上的模樣很美，今天她因為裝病，沒有化妝，比平時多了一點柔弱的感覺，素色面龐像出水芙蓉、像剛剝開的雞蛋。

青云本來覺得她美麗、善良、堅強，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靈，可如今發現，這顆心不過是鍍了層金，本質上還是土物。在這樣的認識下，所有的美貌都會黯然無光。

他對她家庭狀況很了解，當看到她摟著中年男子親吻的那一刻，聯想到她突如其來的富裕生活，立刻明白了這種不正常的親密關系源于哪里。她和那些拜金女，和那些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又有什么區別呢？

他覺得內心有一片美好破碎了，當他視她為水晶時，自然愿意用對待水晶的態度來對待她。但當他發現她不過是玻璃時，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這并不是宋青云絕情，而是他清楚，不值得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袁萊，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袁萊低著頭，抿著唇，遲遲不說話。

屋子里的空調開得有些過了，青云感覺到周身升騰出一種燥熱，很煩悶的那種感覺，他想趕緊走出這個惱人的房間。

“前陣子我來找你，看到你的男朋友了。沒想到你喜歡年紀比你大這么多的。”

“青云，不是這樣的。”袁萊無力辯解。

“袁萊，我承認我喜歡過你，但也只能到底為止了，你照顧好自己。”

青云走后，袁萊本以為自己不會太難過，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流了很多淚。她心里面更多地把青云當成男閨蜜，即明明知道對方喜歡自己，而自己裝著糊涂，仗著這份喜歡為所欲為，時不時拋給他一個縹緲的希望。

她知道，所謂的異性閨蜜，不可能存在純粹的友誼，其中一定會有深愛的一方，而另一方不過把這人當成自己伴侶的替補。友達以上，戀愛未滿。

大三的課業任務繁重、忙碌，袁萊忙著做課程展示、寫畢業論文，日子過得倒也極為輕快。

宋青云很久沒有彼此聯系了，七哥仍舊是一兩個月來一次的頻率，見面大多數時間都在床上和餐廳，談戀愛的部分很少，吃吃睡睡的部分很多，各取所需罷了。

袁萊說不清現在對七哥是什么樣的感情，更多是習慣的感覺。她習慣于每個月收到的一萬塊的生活費，她習慣于七哥給她的富足的生活，習慣于七哥身體的高度重量和淡淡的咖啡香氣。

愛是雙向的，她愛七哥，但她清楚，七哥并不愛她，他們之間沒有愛情這種奢侈品。

“袁萊，有空嗎？談一談。”有一天，云罕見地給她發了微信過來。

“好呀。”

“我有一個朋友，當了有婦之夫的情人，我不知道該勸她呢，還是裝糊涂。”云說。

“你就直接和她說嘛。”

“我不知道她是不知情呢還是心甘情愿。”

“作為朋友，還是直接把這件事情告訴她比較好。”

“那個人就是你。”

“什么？”

“你不知道嗎？你身邊的男人是有妻室的，我勸你離他遠點。”

“云，你相信嗎？我和他在一起這么久，知道他的信息很少。”袁萊第一時間辯白。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好自為之。”云一如既往地疏離、冷淡，只是給她提醒，卻從不充當閨蜜的角色。

其實七哥有家室的事情，袁萊心里面是清楚的，只是她拒絕思考這件事，從不過問七哥。

她剛開始被七哥這個人身上深沉成熟的氣質所吸引，后來眷戀上了七哥為她提供的富足生活，覺得日子這樣過著很好，不為錢財發愁，更不會為幼稚的男孩傷心。

她以前哪里有過這樣的生活？

剛入學，袁萊吃的是番茄湯泡飯，穿的是親戚不要的舊衣服。她從小便耳濡目染家里是如何節省的。爸媽撿著菜市上不要的白菜吃，為了一塊錢和別人爭得面紅耳赤，食物即使發霉腐爛也要找出好的一部分吃掉。

她突然記起小時候的一件事，媽媽給她買香蕉吃，但心疼香蕉這種水果皮和果肉竟然一樣算重量，于是告訴袁萊香蕉是可以帶皮吃的，她嘗了一口，苦麻苦麻的味道直到今天仍然記憶猶新。

再看現在呢？她蔬菜只買最新鮮的，水果只買應季的，食物要考慮營養和搭配。衣食住行漸漸信奉“越貴越好”的甄選標準，便宜的東西配不上她高貴的軀體。

云的警告出于好心，但她決定置之不理。繼續窩在自己舒適的小環境里，不聽不管不問，直到必須要面對的那天。

只是她沒想到，那天來得這樣快。

七哥再次來武漢的時候，剛巧遇到初雪。武漢雖然夏天是火爐，叫囂著榨干人們體內的每一滴水分，但冬天卻異常寒冷。

和東北的冷冽不同，東北的冷，寒風起了很大的作用，似乎要刮掉人身上的血肉，刀子似地。

武漢的冷是陰冷的濕冷的，不管夜里蓋多厚的被子都沒用，這是深入人們骨髓的那種冷。

七哥今天穿著一身黑色，這套很適合他，完全看不出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和袁萊站在一起，是很登對的大學生情侶模樣。

為了襯七哥的這身黑，袁萊穿了一身白。黑和白搭配，永遠不會出錯，永遠都適合在一起。

雪下了一夜，落地是厚厚的一層，武漢竟然也有這樣大的雪，這是往年見不到的，天氣似乎一年比一年更極端，但這是氣候學家考慮的事情。

袁萊很興奮地叫嚷著要出去踏雪、堆雪人。七哥看著她這副興奮的模樣，突然想起自己的初戀，那個女孩也是這樣喜歡雪。不忍心掃了她的興，又不愿意走得太遠，只好商量著在小區的公園里盡一下雪興。

他們剛出居民樓，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陳辰，六目相對，視線交錯，是任何一個小說家都寫不出的那種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