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月上西頭。

十五的晚上是如夢樓最熱鬧的時候，何皎皎的名聲大噪，多少少爺公子慕名前來，當然，大家不是為了聽琴音，更不是為了喝酒，而且好奇這位何皎皎這位絕色佳人究竟會選擇什么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畢竟，從一開始這位絕色佳人說的是賣藝不賣身。

可多少清倌又真正在銀子面前堅守住了呢？大多時候，清倌不過是一個噱頭。

驚華與薛松坐在二樓的一個隔間里，靜靜地看著樓下摩肩擦踵，人滿為患，大家伸長了脖子期待，何皎皎姑娘究竟什么時候上場。

“姑娘，不好了。”一個小丫頭從門外慌張的跑進來，一個趔趄差點摔在門口，驚華順手將她扶起，薛松道：

“何事慌張？”

小丫頭對著屏風內的另一人道：“姑娘，上回送去琴房的琴還未修好，今日只怕彈不了琴。”

屏風內的人便是那令樓下的男子們躍躍欲試的何皎皎了，何皎皎一手琴彈的極好，今日多少人都是為了何皎皎來的，如今彈琴的人卻沒了琴，這事聽起來的確有些棘手。

何皎皎起身從屏風內走出來，驚華只覺眼前一亮。

這女子著一件水淺藍的裙，長發被一根同色發帶束起，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而微動，宛如淡梅微開，未見奢華卻見恬靜，清麗勝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

尤其是那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柔，觀之親切，卻又透著幾分淡淡的漠然。

看她折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窩云髻一玉龍鳳釵斜插入鬢，恍若天人，透著幾分疏離的天人。

絕色都不足以形容何皎皎的容貌，一舉一動皆是沉魚落雁。

驚華自認柳如月是她從前見過最美艷的女子，卻都不如眼下這個何皎皎，柳如月如春日芍藥，何皎皎卻像是萬花叢中最清雅最讓人眼前一亮的牡丹，這樣對比，柳如月竟然比不上何皎皎的萬分之一。

“公子，”何皎皎向薛松淡淡行禮，“今日彈不了琴了，不如換成跳舞。”

薛松將手中玉扇在手中一展，道：“可皎皎姐你從未在臺上拋頭露面，如此一來，日后你的名聲就不如眼下這般高了。”

多少人就是因為沒有見過何皎皎的真容才來這里的，若是何皎皎真的露了面，日后來如夢樓里的賓客只怕不會有這么多了。

此話一出，何皎皎面上也露出了幾分難色，她想做的事很大，因此她不惜淪為青樓清倌，她如此費勁賣藝，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名聲更大一些，最好能透過宮墻傳到那個人耳朵里。

若是今日過后，她的名氣不如以前，倒是得不償失了。

“不如這樣，在舞臺周圍掛上輕紗，如此一來即便何姑娘在里面跳舞外面的人也瞧不到何姑娘的真容，反而更加好奇。”一邊的驚華突然開口道。

這個法子倒是可行，只不過要是如此就太費時間了，光是把紗簾掛上的時間，只怕客人都以為如夢樓是在消耗時間，都要跑去隔壁挽仙館。

“只怕來不及。”薛松道。

“來得及。”驚華肯定的說，“簾子直接從二樓放下去，臺上的歌舞不要停，我相信，臺下的那些人只會越來越好奇。”

“到時候我該如何進去呢？”何皎皎開口，若真如此，她下樓的時間也足以被人窺見真容。

“自然有辦法。”驚華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

臺上歌舞不斷，臺下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有些賓客已經有些安耐不住了。

“這如夢樓，今日上臺的都是這么些庸脂俗粉么？”一男子道。

“就是，皎皎姑娘怎么還不上臺。”另一男子也有些迫不及待，他似乎是如夢樓的常客，說起何皎皎時還搓了搓手，

“只有皎皎姑娘才是人間尤物啊！”

“說的那般好，什么皎皎姑娘，怎的還不上樓？這般吊人胃口，真叫人掃興！”男子有些不悅，他剛剛是從挽仙館來的，如此一對比，這如夢樓的套路到底老套。

“咦？這是做什么？”又一人指著手邊的紗簾道，

大家驚訝之時，漂亮的姑娘們突然從二樓放下了一層層淺紗，淺紗落地，有些直接撲在了男人們的臉上，男人們不知所以之時的胡亂的抓著擋視線的淺紗時，就聽見一聲婉轉的歌聲響起。

歌聲美妙，淺紗輕薄夢幻，一時就令男人們陷入了虛無縹緲里。

驀地，被淺紗層層包裹的舞臺上突然燭火昏暗，方才還熱鬧喧天的如夢樓霎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舞臺上。

朦朧之間，大家看到一位身著碧藍色長裙的仙女從天而降，手帶雪白的長飄帶，她在空中起舞，身形曼妙，舞姿優美，翩若驚鴻，實在讓人難以挪開眼，偏生淺紗重疊，又叫人實在看不清那仙女的模樣，反而產生了一種朦朧氛圍。

“……蒼山遠，吳山遠，小舟行遍夢難挽，浮生歌幾番……思也難，恨也難，而今卿我兩隔欄，春風老少年……”

歌聲動聽，舞姿優美，貴公子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有的甚至已經起身，伸手去扒拉擋在面前的紗簾，只想看的清楚一點再清楚一點，又一女子攬過手勾住男子的脖頸，如同藤蔓一般將其牽絆住。

“難不成近在眼前的奴家還不如臺上的那個姐姐嗎？”女子依偎在男子懷里嬌嗔道。

男子的目光收回之間，只一剎那，臺上的仙女又踏著風如同施法一樣飛走了，只留下點點花瓣飄落和絲縷溫香，層層淺紗幔帳也被收走了，最后一片花瓣飄落在男子手中時，歌聲也戛然而止。

臺上燭光明亮，一切恢復如常。

方才的驚鴻一舞，仿佛夢境一場。

“方才，方才可是皎皎姑娘？”有人冒出一句。

“好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大家后知后覺的從方才的情景中回神，大家見慣了熱辣的青樓姑娘，對閨閣小姐亦是司空見慣不以為意，偶爾見這么一次“仙女下凡”當真新鮮。

大家紛紛向舞臺聚攏，高聲要求：“我們要見皎皎姑娘！我們要見皎皎姑娘！”

情勢浩大，薛松忙推了胡媽媽上去——胡媽媽是這如夢樓的老鴇媽媽，大家也都知道這些姑娘都聽胡媽媽的話，因此胡媽媽一站上臺，大家就安靜了許多。

胡媽媽扭動著頗為圓潤的身子，樂呵呵的揮動著手中的美人團扇，掩嘴笑道：“公子們，少爺們，大家莫急！咱們樓里的花魁皎皎姑娘一個月只表演一次，若是各位爺再想見皎皎，下個月十五再來吧！”

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聽了這話，哪里肯依，方才何皎皎表演一回不過片刻一炷香的時間，而平日里奏一曲，也有兩炷香，況且琴音會里，大家還能若隱若現的窺見何皎皎的真容，今日真是半點都看不見。

“說吧，要多少銀子才讓皎皎上場！”有的商人直接掏出了自己的錢袋子，“只要讓皎皎姑娘上場，多少銀子我都有！”

他不是京城人，此番經過京城，是慕名而來，他家財萬貫，就是想見一面花容月貌的何皎皎，這一見便難以忘卻，甚至想娶了何皎皎。

其他人見商人如此，亦是不服輸的取下了腰際的錢袋子，有膽大的直接將碎銀子扔上了臺：

“我們就想再見一面皎皎姑娘，快！快讓皎皎姑娘出來！”

有第一錠銀子被扔上去后，其他人亦是紛紛效仿，碎銀子、金葉子甚至還有銀票，一時間鋪天蓋地的銀子都往臺上的胡媽媽身上砸去，胡媽媽見狀又是樂又是怕，實在招架不住的往后退了兩步，抬眸看向二樓。

只見戴著銀面具的少年對她搖了搖頭，胡媽媽清了清嗓子，道：“各位爺，莫急，方才一演出，皎皎累壞了，各位爺都是憐香惜玉之人，叫皎皎歇會兒了，等會向各位請安如何？”

臺下的男人們聽見這話，倒像是真的憐香惜玉了，仿佛極為善解人意的道：“那便容皎皎姑娘歇息片刻，片刻過后再請姑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