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很難聞,骨頭的觸感也很硌手。不論怎么看來,蕭鋒都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喜歡上這種奪人性命的舉動。
可即便如此,他在此刻依舊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幾步走上前去。
蕭鋒盯著這殘破的尸身,隨后便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靈氣涌動,金烏法身之中的陽炎被牽出,進而撲落在了這一團毫無意義的血肉之上。
哧聲驟起,卻是皮肉翻卷,從而發出的古怪響動。
陽火著物,不過一會便將衣物點燃。怒目尊者的殘尸則隨著噼啪作響的熱火,在這片異域之中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而他身上殘存的金光,便與火光在此刻混合在了一起,呈現出了一種更為絢爛的光彩。
蕭鋒抬起了頭,對著那深邃的天空呢喃自語。
“兄弟……一路走好。”
回應的卻是這異域之中那空蕩蕩的回響,這里除了蕭鋒自己,卻是已經再也沒有了其他的生靈。
到頭來,他還只是一個人。
…………
而等到蕭鋒再黑水苦域之中出來之時,天色已晚。
抬頭望去,那高懸于空中的烈日已是再也不見了蹤影。蕭鋒不敢多做停留,當即便一頭向下,重新回落到了靈山腳下。
遙遙望去,當初與唐渡一同落腳的地方,那滿山的翠綠此時都已被燒成了飛灰。
好似禿了毛的畜生般,在這地界里頭黑乎乎,光禿禿的一片,看上去好不惹眼。蕭鋒眼見,不過掃視了幾眼,便瞥到了好幾個如同焦炭般的殘尸。
湊近了看,便能發現多是一些山野猛獸。估計是被陽炎所附,既無法門相抵,便只得被生生燒死了去。
眼見如此,蕭鋒便是露出了一個有些迷茫的模樣。
“之前只想著好好氣氣那個禿驢,卻是忘了收去陽炎之火,讓這玩意兒自顧自地燒下去……居然會這么夸張?!?
些許的自責涌上了心頭,卻是還未等蕭鋒生出些其他的念想,一個聲音便又傳來。
【提示:宿主無需生出自責的心態,要知曉,修仙之人本就不同于凡世俗塵。你與這些凡人之間的關系,正如成人之于螻蟻。你可以善待,也可以暴虐。但不論如何,他們都是這般脆弱,容不得絲毫的余地】
這個說辭若是早在幾年前聽聞,蕭鋒或許還有些不以為然??扇缃窠洑v了唐渡之死,又且手刃了怒目尊者,蕭鋒的心境……也是有了些許的變化。
“是了,我應該擺正心態的。”
他已經不是尋常意義上的精怪,對于塵世間的萬物而言,修仙求道之人,本就屬于另一種層次的生物。如果不斷地去對這些事情共情,那無疑是庸人自擾。
恪守本心,明白自己的方向,這才是修仙之人應當抱有的姿態。
蕭鋒念頭至此,便不再猶豫。他深深地對著這一片浪跡的土地拜倒而去,沉聲說道。
“我蕭鋒錯手燒山,冤死諸多生靈。如今……給各位賠個不是?!?
也不顧是否還有旁人相觀,蕭鋒便自顧自地磕了個響頭,隨后便直立起身。
不問手段,方式,只要問心無愧便可。
卻是憑借著這么一個契機,他對于自己的實力也有了一個更為明確的概念——所謂的修仙境,其本質便是有別于凡世俗塵的一種極強概括。
仙人可移山填海,翻雨覆雨。而這般說辭,于蕭鋒眼下看來卻是沒有絲毫夸張的意味。尋常修道之人左右不過百歲壽元,而成仙境者,卻可見證滄海桑田,這無疑是一種更為夸張的概念。
收攏心思,重新把念頭挪放到了眼下。蕭鋒低沉下了腦袋,在身底下這一堆白灰里頭好生翻找,最后居然尋得一個僅有指甲蓋頭大小,通體亮黃色的渾圓小珠子。
居然還真讓他找到了。
【提示:唐渡以凡人之身渡江河大海,肉身藏靈。本來如果能證求真經,雖不至于立地成佛,但多少也能參悟一線天機,成就靈身。如今他身死道消,只得留下這一枚頗具靈性的舍利】
早在抵達靈山之前,蕭鋒便已經多少感覺到了唐渡身體里頭蘊含著的微妙靈氣。這是一個靈氣四溢的年代,尋常凡人或許感觸不多,但實際上,天道酬勤的道理,在這西游世界也是通用的。
對于唐渡這種大毅力者,即便是回到寺廟里面坐鎮其中,必定也能保一方平安,壽終正寢。
想到這里,蕭鋒的表情卻是不由得暗淡了幾分。
他將這枚舍利子收好,隨后便仰天騰飛而起。這一處傷心地,眼下已是再也沒有了任何留戀的緣由。
這一日,靈山諸佛都記住了世間那多出來的一只三足金烏。知曉其背后的靠山所在,并且紛紛感嘆出聲。
這沉寂了多年的妖族,如今只怕是要乘風而起,再度把這三界好好地攪上一亂了。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蕭鋒,此時卻并未察覺多少的異樣。如今沒有了唐渡在身旁拖累,他便能夠使出全身解數,做到日行千里。
此時此刻,蕭鋒也徹底意識到了自己的見識之淺薄,本事之稀疏——別的不說,如果眼下他有原著里頭孫悟空那般的本事,靈山又怎么會如此輕慢于他?
要是我今天有金仙之境,那什么怒目還敢這般跟自己說話?怕是不用多說,那邊就已經雙手將那經書奉上了吧。
蕭鋒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惆悵了一些,他只覺得外面的世界太大,如今在沒有學得一番成就之前,他已是再無出海的念頭。
低下腦袋,蕭鋒對著身上的那枚淡黃色圓珠子輕聲呢喃道。
“兄弟,你好生忍忍幾年,我帶你回我老家花果山去好好看看?!?
“那里好山好水,雖沒有什么人家,但一些山精地怪經過調教,如今也是能說上兩句人話的?!?
“卻是還沒能跟你提起過,我還有一個好兄弟,他與我同出一源,是只力大無窮的猴子。如果你還在……應該能跟他處的來?!?
只有蕭鋒自己才能聽到的碎碎念在空中滑落,卻是留不下丁點的痕跡。如此一來,這世間上便只剩下了他,還記著……
曾經有一個名叫做唐渡的僧人,遠渡重洋,漂洋過海地趕到西天去求真經。
而這,便是無法計入故事之中的‘往事’,在原著之中甚至都沒有一筆一畫去加以描述的殘酷現實。蕭鋒目光遠眺,心情沉入低谷。
“還有幾百年的時間……得抓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