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輪流講完，金筧整理著教輔聲音高揚：“今天就講到這里，作業我讓課代表寫黑板上，下課！”

下課鈴狂打，提著學生的神經往前沖，只聽班上椅子被撞的哐哐響。

許歲坐窗邊往下瞄，去食堂的道路上是一片萬馬奔騰。她心不在焉地收回視線，趴桌上，神情懨懨。

一如平常，心情沒由來的壞。

打發走鄭嫻樂，許歲頭埋在臂彎，越發煩躁。總是這樣，心里亂成團。

“許歲，不去吃飯嗎？”，林京年曲著食指敲桌面。

“有點…不想吃。”，末了，怕同學關懷妨礙她悲傷懷秋，許歲又補了句，“不知道吃什么。”

聲音悶悶，林京年蹲下身與許歲頭平齊，刺刺地說：“本來就跟營養不良逃荒過來的人一樣了，再不吃別哪天餓死我面前。”

許歲：“閉嘴，走開。”

女孩的賴皮樣引得林京年無奈輕笑，他嘆氣：“我覺得吃飯是兩個人的事情。”

許歲心想莫名其妙，轉頭看人嘴吐什么幺蛾子。

“…他媽非要我講這么明白是吧，陪我去吃飯。”，林京年避開許歲的注目，說話磕磕巴巴又快，“我不想一個人吃飯。”

他膚色偏健康的小麥色，一看就是長年曬太陽。這種情況下，許歲都看出他臉上蔓延的紅。

心情興起好地讓人想笑，許歲逗他：“你是小孩嗎？多大了，還要人陪。”

“…去不去。”

“走吧，陪你。”

烈陽高照，背后冒出的汗意才使許歲后知后覺想起來下樓忘脫外套。刺毛的熱汗，她剛脫下外套，一只手伸出接過外套。

她轉頭，他撇頭。

他說：“熱，我拿來擋太陽。”

說是擋太陽，她的外套虛掛在林京年舉過頭頂的手上。林京年在前，許歲在后，他舉起的外套恰巧遮擋許歲面前刺眼的陽光。

校門口下面的學生街是商業街。中午街上行人無幾，大熱天趕人回家空調拌飯，要不然就在飯館一屁股坐到上班上學。

一眼望去，就電影院門口的工作人員在匆匆掛新上映的電影海報。

許歲忘帶眼鏡，瞇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是什么電影--《沙丘2》。

旁邊擋太陽的男的忽地出聲：“沙丘1挺好看的。”

許歲說：“嗯，沙丘2也應該會拍得跟沙丘1樣令人震撼期待。”

艷陽高照，兩顆豆大汗滴落在海報前的空地上。林京年笑笑，起步往前走，他步伐過慢，落后許歲，走之前視線停留上映時間。

心想這周五啊…

“我們去哪兒？”許歲瞥了眼周圍離學校越來越遠的街道。

拐過一所初中，往里走。肉眼可見增多的居民樓，成片的房檐投下陰影遮蓋灼熱，身上熱意緩解。

“便利店。”林京年推開諸多門店的其中一扇門，迎面吹來的冷氣撲在熱糊的腦門上，神清氣爽“到了。”

機器迎賓聲觸發老板戀戀不舍地挪開手機，抬頭瞅門口進來的兩個小年輕。

其中一位他還認識：“今天沒番茄炒蛋盒飯，自己去找別的東西吃。”，說完，低頭又盯著手機。

許歲見老板目不轉睛的眼睛，心里嘴巴大張，哇！這人網癮比她還重。

一盒飯遞到眼前，林京年問：“要嗎，還是自己挑？”

許歲接下，是她喜歡的奧爾良雞排飯：“謝謝。”

林京年應聲，挑了自己喜歡的兩人份一起付錢，走向窗邊坐下。

許歲：“我等下把錢轉你。”

“嗯。”

飯菜是一如既往的外賣味，說不上多好吃，但總比食堂好吃。

里面沒有她吃不了的菜，將飯盒扔進垃圾桶，用紙巾擦桌，下一秒懶散趴下。

林京年吃的快，先她幾步吃完，看人趴著享受空調，他嘴角屁顛屁顛地往上翹：“在這邊待到下午上學吧，我跟老板認識。”

“行。”

她縮在胳膊肘閉目養神，心里數著時間休息。十幾分后頭跟詐尸樣忽抬起，嚇旁邊人一跳。

看人掏出手機播數學網課，林京年有些目瞪口呆，明知故問：“這是，在干嘛？”

“看數學網課，我不知道今天要上數學課，”許歲想了想解釋“我數學學起來比較吃力，所以一般都會先看網課學習，后知識點在課堂上鞏固，但今天順序反了。”

林京年摸摸鼻子：“你這搞得我都有點虛了。”

許歲：“本來就虛，這下別更虛了。”

林京年：“……”

筆隨網課結束停下，許歲合上筆記本，眼睛亂轉。瞅到林京年在看攝影相關的書。她抻脖子，問：“你哪掏出來的書？”

林京年指指收銀臺：“我存那的。初一沒去國外的時候，覺得食堂難吃，天天跑這家便利店。一來二去跟老板混熟，中午便呆這看書蹭空調。”

許歲：“書一直都沒拿走嗎？”

“嗯，當時走得急。”，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泛黃的書角。

六年級父母離婚，本判給父親，可沒過兩年父親就因為工地掉落的鋼筋戳穿腦袋，意外去世。

那年初二，他還未滿16周歲。跟母親走的那天，是他生日。梅雨季節毛毛雨淋淋灑灑地下。

雨不大，霧大。

霧蒙細雨，飛機延誤，他站在驗票口等著爺爺來給他送書，他跟爺爺說這是他要的生日禮物。

朦朧捂眼，果然看不清爺爺趕來的身影。

等到霧散，等到飛機起飛，也沒等來他的生日禮物。

他想煙雨蒙蒙任平生，世事無常。林京年沒有生日禮物，在飛機上剛好滿16周歲。

17歲生日時，他跟母親說他想回國找爺爺拿沒拿到的生日禮物，約定會在18周歲前回來。

他沒說，他珍惜。這次機會是他自己做決定的機會，是解開鐐銬的機會。

在他成年前…

一年零195天是陰影樹葉的點點光斑。

兩個人離開便利店前，林京年揚了揚手里的書說：“老板，我把書拿回家了。”

待到徹底看不到兩個人的背影，店里似乎還有機器人說：“歡迎下次光臨。”

晚自習回家的小路，街燈欲亮忽亮，一個人在前面走，一個人在后面推著自行車跟。

“許歲。”林京年推著自行車，大步追逐前面的人。還未走到身旁跟人說話，許歲停下扭頭看他。

自行車輪停止轉動，只有車鏈沒反應過來在不停跳動。

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喜歡映射于眼睛，若隱若現的暗戀。林京年有一刻的心慌…

他站在原地，車鏈也反應過來停歇：“你到時候要和誰一起去看沙丘2啊？”

“不知道，也可能我一個人去看吧。”，許歲回頭繼續往前走，牙齒輕咬舌頭，頓了頓說，“我沒有熟悉朋友陪我去看。”

有機會！

林京年快速走到許歲身旁，拍了拍自行車后座，邀請許歲上座：“坐嗎？帶你回家。”

摸清少女性子的他補充：“也省得走那么多路，還累。”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