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設＊民國背景＊第一人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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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哥哥和外祖一行人從北邊回來了。跟著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我從未見過的蕙姐姐。

蕙姐姐是父親和從前的妻子生的女兒，她是由她自己的母親帶大的，過去一直生活在北方，直到幾個月前蕙姐姐的母親去世，才跟著哥哥他們回到南方來。

我第一次見到蕙姐姐時，她是被哥哥攙扶著下馬車的。她穿著一身綴著梅花的白襖裙，頭發梳成一個小髻輕輕垂在腦后。蕙姐姐長得很白，眼睛大大的，鼻梁很高，無論見到誰，她的紅嘴唇也總是彎著的，顯出一派溫柔的和氣來。

蕙姐姐一看到我，便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問我可是她的妹妹。見我點頭，蕙姐姐就抱著我哭了起來，過了好久她才將我松開。祖父見狀，便說讓我們姐妹往后一定要好好相處。

祖父這樣說是有原因的。

蕙姐姐母親走得突然，若不是因為一下沒了母親，父親是不會像現在這樣主動將蕙姐姐接回家來的。父親和蕙姐姐的母親的婚姻是由家中長輩包辦的，父親不喜歡蕙姐姐的母親，在蕙姐姐出生后不久兩人就分開了。再后來，父親娶了母親，有了我和弟弟。

幾年前父親回去看過她和蕙姐姐的母親幾次，大抵是怨父親的緣故，蕙姐姐和父親并不親近，兩人的關系也總是冷冷的，蕙姐姐只常常和我們幾個兄弟姐妹們待在一處。

我和弟弟那時年紀小，總喜歡些孩童間幼稚的游戲，蕙姐姐和我們沒有多少話題，漸漸地就和我們玩得少了。她就跟著祖母讀書識字，學做針線。我和弟弟還在院子里嬉笑玩鬧時，蕙姐姐就和祖母在堂屋里坐著看著我們笑。

祖母最疼和覺得最虧欠的就是蕙姐姐了。

蕙姐姐年長我五歲，她剛過了及笄的生辰不久，祖母便開始為她張羅婚事了。祖母挑中了鎮上幾個適齡的男孩子，安排蕙姐姐和他們見面。起初蕙姐姐見過幾個，但總沒有下文，慢慢地這件事也就被擱置了。

我十三歲那年的春天，蕙姐姐結了親。夏天的時候，哥哥也從北平求學回來了。

哥哥回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站在門口迎接。我遠遠地便望見汽車開了過來，開車的是哥哥，姑父坐在旁邊。弟弟沖在最前面，哥哥剛一下車，弟弟就一頭扎進了他的懷里。

哥哥摟著弟弟，弟弟還不到他的肩膀，被他摟在懷里小小的一團，和我小時候抱著哥哥的樣子一模一樣。弟弟說他好想哥哥，哥哥捏捏他的臉，說他也好想弟弟。

很快，哥哥看到站在一旁的我，他的眼睛彎彎的，里面綴滿了溫柔的笑意。他微微勾下身子，摸了摸我的頭，問我小時候他教我的那首《長干行》會背了嗎？我只是笑著沒說話。

哥哥又像問弟弟一樣，問我想他了嗎？

我說，弟弟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哥哥又摸了摸我的頭。

哥哥回來那天，蕙姐姐也在，她同父親站在一處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哥哥，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我們一起躺在床上，蕙姐姐問我：

“妹妹，你覺得我們的親事該由自己嗎？”

蕙姐姐從前和我們不在一處長大，父親對她有許多虧欠，所以父親和祖母在年初的時候為她訂下了一樁很好的親事。

說是很好的親事，只不過是和蕙姐姐結親的男方家中有宅院，家境算是殷實，那個男孩子自小就在念書，去年剛從日本留學回來，仔細算起來，他還是哥哥從前的同窗。

在我們鎮上，念得了學堂的人家很少，更別提出國留學，那個男孩子腹中不光有墨水，還鍍上了一層留學回來的金光，這已是十分的惹眼。兩家人相看前還算過八字，十分的相合。第一次見面后，那個男孩子便和家里說，愿意娶蕙姐姐，他的母親就來我們家中提了親。

在祖母看來，能和這樣的人家結親，是極好的姻緣了，但祖母沒有率先答應，而是問過了蕙姐姐。

蕙姐姐來到這邊后，和祖母最是親近，她也是最聽祖母的話的。祖母問她喜不喜歡那個男孩子，蕙姐姐只是說，祖母安排的都好。

我想，蕙姐姐應當也是對夫家滿意的，對這門親事，我也是親眼見她點過頭的。可是如今蕙姐姐問起我自己的婚事應不應該由自己的事來。

我覺得糊涂，只說快些睡吧。

蕙姐姐仍是問，若是原本定了親，但后來不愿意了，推掉行不行？

我沒回答。

第二日一早，蕙姐姐又去問了哥哥。

哥哥是姑父的親姐姐的兒子。

姑父的親姐姐，也就是哥哥的母親，在哥哥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姑父在和姑姑成婚前便將哥哥帶在身邊了，祖父祖母喜歡孩子，對哥哥也很好。哥哥也是很爭氣孝順的，家中的長輩都將他當作親生孩子來看待。

蕙姐姐和哥哥有當年從北邊同行回來的情誼，也算是熟識。哥哥在北平讀過幾年書，和本地的男孩子也不一樣，他從不覺得單獨和女孩子說話有什么應該避諱的，無論是對女同學還是蕙姐姐，臉上總是帶著笑，既禮貌又不紅臉。大家都叫這紳士風范。

哥哥學識淵博，眼界開闊得多，在他看來，現在早已是接受了新思想的時代，自由和民主是深刻肺腑的向往與追求，他對蕙姐姐的想法很是贊同。

我記得，那一天蕙姐姐都很是高興，臉上是總也止不住的笑意。到了夜晚我們睡覺時，她拉著我的手說，有人贊同她的話了。

在夏日，即使是到了夜晚，屋外的蟬鳴聲也總是不絕，我熱得索性將薄被丟在一邊，大喇喇地躺著，聽著屋外的蟬鳴，莫名也來了興致，順著蕙姐姐的話問是誰？

其實我知道是哥哥。

蕙姐姐長得很漂亮，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月光，我看見她臉上那點清淺溫柔的笑意。蕙姐姐笑起來時嘴角便陷下去兩個小窩，也很漂亮，這一點是隨了她的母親。月色里我只能看見她笑，瞧不清楚她的梨渦，我就想她此時笑起來的樣子，應當也是很美的。

我記得那時我問她后，她又不說話了，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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