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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夫人⑸

不知后來宋亞軒同老夫人說了什么,自那以后我再沒見過寧心兒,老夫人也不再過問于我,我同宋亞軒也過起了凡間夫妻的和睦日子。他每日忙完公文便是來我的院里陪我。夜晚月光傾瀉入戶,宋亞軒坐在案前提筆寫字,我輕輕倚在他的肩頭,瞧見他紙上寫著的是十一兩個字。

我在家排行第十一,再加上不得父親寵愛,我的名字也就只有簡單的四個筆畫,平日里我很少寫自己的名字,但我很喜歡看宋亞軒寫。他的字秀麗碩長,倒真如他本人般風姿翩翩,一筆一劃里傾注著多少情思,我望著他,心里盼望著能與他有一場花好月圓。

我想起來今年中秋時,府上女眷都換上新衣到老夫人處請安,只是我還未走到老夫人的房里便聽見她同自己隨身侍奉的婢女說道:“老三院里的那病秧子是不是快要來啦?”

有人應道:“是,剛聽說人已經來了,也快到了吧。”

我聽到老夫人重重的嘆息一聲:“我真對那沈家的姑娘喜歡不起來,她雖是老三的救命恩人,但要報答也不需要老三拿自己的一輩子去換啊。你算算,自她入門以來,為我們宋家帶來了多少麻煩?偏還是個有情郎的,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老三就不應該娶她。”

“夫人您說的是,若不是她什么都記不起來了,恐怕早已經和那刺客私奔了吧。但不知道三少爺喜歡那沈家女什么,放著一心一意對自己的寧二夫人不要,就只記得自己有個大夫人了。”

我聽出來正在說話的是侍奉了老夫人多年的婢女阿玫,她有個親妹妹被賣到了寧家,也收過寧心兒不少好處,一有機會便是在老夫人面前說我的不好。想來老夫人不喜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這兒吧。

那時聽到她們的談話,我只覺得奇怪,什么刺客什么情郎,都是些我聽不懂的,可事到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了。

想必她們提的刺客便是劉耀文吧,而寧心兒,我分明聽劉耀文說的是宋亞軒當初不愿娶寧心兒入門的,只是怎的最后還是娶了她做二夫人?

我問:“瀚文哥哥,你白日里同我提的寧心兒,你讓我提防著她,是什么意思?”

劉耀文甩了甩長衫子,眉眼間泛上幾分冷色,“你還記得在寶香樓時我與你看的那只香囊嗎?”

“記得。”我點點頭。

“當初你懷有身孕一事被她先知道了,她便買通了宋府里的下人,掉包了陸秋月送你的香囊,致使你流產。只是你身體還未恢復,又有人告發你的大哥貪污,沈御史難以保全,便求宋家幫忙,宋老將軍念及你,便也就允諾了。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情就會這么過去的,只是……”

聽著劉耀文說起那些過往的事來,我朦朦朧朧中好像也想起來了什么。瞥見劉耀文眼中的猶豫,我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只是什么?”

面前的人未應,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劉耀文頓了頓,眼底的不忍讓我心慌,他卻終于還是說了:“宋家與沈家是親家,宋老將軍出面卻招致了皇帝的不滿,竟對宋老將軍也避而不見,應該是決定冷處理。但你大哥是沈家一眾兒女中最出色的,最為沈御史看重,這時寧家出面,說可以護你大哥周全。”

劉耀文說的這些我竟全都記不得了,聽到這些我只覺得熱血沖上頭腦,手不由得攥緊衣裙下擺,問:“寧家人當真是想救我大哥嗎?為何寧心兒她害了我,卻安然無恙的待在宋府?”

“自然不是。”

“寧家人虛與委蛇,表面上答應幫忙,私底下卻干著不可見人的勾當,你大哥的事雖是解決了,卻差點逼死了你大嫂。分明寧家在提條件時沒提過要與沈家結親,臨了時又提出將寧家二小姐嫁給你大哥做正房的要求……”

“至于寧心兒為何能安然無恙,便只能說她的手段十分高明,竟能夠全身而退。”

玲玉很早之前便告訴過我寧心兒心思深沉,還是應當小心為妙,只是我與她沒有過多的接觸,就再沒放在心上。而在我未出閣前,在家中除娘親外便是大哥大嫂待我最好。大哥沈燁豐神俊朗又才華橫溢,為人謙和儒雅,是多少上京城的姑娘們心儀的對象。

大哥也是最為重情重義之人,與大嫂徐琳瑯兩情相悅,曾許下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大嫂雖是出身平門小戶,卻溫良賢淑,處理家事井井有條,總赤誠待人,家中人都很喜歡她。

我在家中時大嫂并沒有因為我是庶出而有所虧待,她待我也是極好,我們情同親姐妹,出嫁時我便萬分不舍,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不得機會回家探望,與父親大哥他們已經有許久未見了。

我最后一次見到大哥時是在半年前宋亞軒的生辰上,那時父親他們都來了,大哥帶著小侄子一起來的,只是未曾見到大嫂,我問大哥嫂嫂為何沒來,大哥神色有些古怪,只是說大嫂家中出了事,便回娘家去了。我也未多想,只在心中遺憾沒能與大嫂再見上一面。

現在想來,莫不是大嫂那次回家,便是領著休書回去的了,更或者是在更早以前,只是大哥他們都瞞著我。

身邊所有人都在配合著想要瞞住我,他們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將我捆在宋家,讓我什么也無法知道。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永遠待在這四方天空的院子里,我剩下的時光就只是在等待中著宋亞軒什么時候會回來中度過。

大哥與大嫂間的感情不容置疑,劉耀文告訴我后來大哥是被逼得萬不得已后大嫂才回了娘家,也沒有拿著休書,因為大哥承諾日后定有一日要將大嫂接回。

至于寧家那嫁過去的小姐自然也是囂張成性,嫁到沈家也未有所收斂,大哥與她沒有感情,寧家二小姐也早已與大哥身邊一侍從私相授受,不久前被揭發,灰頭土臉的被趕回了娘家。

劉耀文告知我這是四月的事,算起來那時候與寧心兒來找我那會兒的時間對上了。

原來她來不止是因為宋亞軒,還也是為了她姐姐的事吧。只是寧心兒羞于說出口,沒和我提,到了今日我才知曉這些事情。

“那寧心兒呢?”

“宋亞軒娶她也是為了救我大哥嗎?”

幫助我大哥沈燁脫罪,明明只是舉手之勞之事,最后卻換得將兩個女兒嫁給高官之子,寧家撈得了這么大的好處,若說官家中最會算計的也是當屬寧家了。

劉耀文似乎也不太清楚這件事的首尾,他只記得宋亞軒允諾娶寧心兒時我正病重,失去骨肉之后我大病了一場,后來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些許是想起來什么,劉耀文輕輕的嘆了口氣:“小綰兒,你不愿與我走我也不強求,只是我不能時時刻刻的護在你身邊,希望你能夠照顧好自己,多提防著宋璟的那什么二夫人。”

當初劉耀文便覺得我滑胎之事甚為蹊蹺,陸秋月與我關系要好,也沒有要加害于我的理由,到最后,劉耀文想到了寧心兒,“從你大哥被陷害定罪之事,到寧家兩個女兒嫁入沈家與宋家,最后落的好處最多的便是寧心兒,你們共侍一個夫君,你腹中的孩子自然對她造成了最大的威脅。”

聽了劉耀文的話,細細想來寧心兒當初對我的態度,她似乎是不曾見過我的,總認為我是后來宋亞軒娶的夫人,所以她身邊的婢女也常常針對于我,那么寧心兒應當只知道我當初懷孕的事,卻并未與我正式見過。

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曾經加害于我的兇手,從今往后我對她再也做不到隱忍退讓。

從前我不記得這些事,她也以為我不是原來的沈綰,殊不知我們都被蒙在鼓里。我竟與害我與我腹中孩子的兇手又共同侍奉一個夫君了一年多。我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沒了,我不相信沒有人會懷疑到寧心兒的頭上,可她為什么卻能夠全身而退?

只怕是宋家有人刻意想要袒護寧心兒吧。

想來真是可笑,我最愛最親近之人都欺瞞著我,我忘記了那些痛苦的回憶如今卻又讓我想起來,讓我知道自己被蒙騙在一個個謊言里,心口處被揪得生疼,感覺快要出不上氣來。

什么補身子的藥?什么重歸于好?什么先前的大夫人?我終于明白我到底生了什么病,為什么陸秋月總是用帶著愧疚的目光看著我,為什么總對我優待幾分。更可笑:的是,這么久以來,我吃的是我自己的醋。

“小綰兒,你現在知道這些了,你還要和我一起走嗎?”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劉耀文皺皺眉,目光中全是不忍,他柔著聲音同我說話,朝我伸出一只手,“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能帶你走。帶你遠離這些是非之地,遠離所有的痛苦。”

“我……”

身上分明披著厚厚的外衣,我卻覺得刺骨的寒冷,從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再也控制不住的,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望著劉耀文朝我遞來的那只手發神。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我想走嗎?

在白日里劉耀文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還說著,宋亞軒是我的夫君,我應當跟著他才是。可是現如今,我好像怎么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再也不能毫無顧慮地,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留在他的身邊,留在這個帶給我痛苦回憶的地方。

是要拿了一紙休書回家去嗎?不,不行的。娘親本就是妾,不得父親寵愛,我回家去只會招致更多閑言碎語,為娘親添更多的麻煩,我不能這樣,我應當為娘親分憂才是。

那我能去哪里呢?和劉耀文到南國去嗎?

去了以后,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再也見不到宋亞軒了?他要是見不到我了,他會不會難過?

真是可笑,我分明那么難過了,在這種時刻我想著的卻還是他會不會難過。那他有沒有想過,我知道以前的事情后,我會不會難過?他的謊言明明那么的拙劣,我卻還是深信不疑。

可是從此以后,我再也無法做到,與他坦誠相對了。

眼見著劉耀文離開后,我繞過后院回了臥房,我輕輕推開門,卻見屋內的桌幾上點著燭火,隱隱約約瞥見床前坐著個人。

是宋亞軒。

宋亞軒披著一件墨綠色披風,里面只著一身單衣,他似乎是睡醒了,見到我后便站起了身,一雙看向我的墨色的眸子清清明明的,嗓音里隱隱帶著擔憂,問我:“怎么起來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沒有。”

我明明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說著有,好讓他相信我,可是我并沒有這樣做。我已經失去了所有想要偽裝的耐心。

聞言,他怔愣了片刻,唇邊擠出一抹勉強的笑:“那是去哪兒了?”

我頓了頓。

我能去哪里呢?是你讓我哪里都不能去的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再開口時,我的喉嚨早已酸澀不已。事實與真相已經擺在眼前了,我再也無法坦然的面對宋亞軒。

“夫人,”他朝我走來,唇畔牽起一抹笑容,他分明是笑著的,卻顯得是那么的勉強,“你怎么就不知道騙一下我呢?”

看樣子,宋亞軒應當是知道我和劉耀文已經見過了。我一點也不關心他是如何知道的,我是在等,等他給我一個解釋。

我不著痕跡地躲開他朝我伸來的手,“你就沒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屋內只點著一盞燭火,燭火微弱縹緲,我卻將宋亞軒臉上的失落看的清清楚楚,忽然,像是有針深深扎在我的心口處,我也覺得疼了起來。

看著宋亞軒,我忽的想起我們的過去。

我憶起春夜里宋亞軒攏過我的肩頭,在我發髻間別上一朵花兒,那花兒生得粉嫩,鼻間滿是花香縈繞。夏日,我臥在他的膝頭,聽他說著幼時在學堂里的趣事。

秋夜里我們一同望著那窗外高高掛著的皎潔明月,像是一輪白玉盤,白生生的像是糯米糍一般的好看。到了冬日天氣冷了,屋里點著爐火,我們聽著屋外冬雪簌簌落下的聲響。

那時的我只覺得生命里的全部都是他,旁人的冷眼與嘲諷我都不在意,我心中有的,僅僅只宋亞軒他一人。

可我只像是大夢了一場,醒來后,卻悵然若失。那段時光里,我們真正參與到了彼此的生命之中,只是現如今,我竟不知該怎樣去面對他。

我要告訴他,我已經全都想起來了嗎?

想起我過去受的苦,想起痛失腹中骨肉的痛苦,我曾下定決心要忘記,只是現如今我卻再度想了起來。這都已經注定了,我們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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