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夫人⑶
- 時代少年團:環游童話
- 茜茜里
- 5192字
- 2022-01-22 02:03:53
08
我都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眼前這個人為什么總是纏著我不放,他為什么總是穿著玄色的衣服,他為什么背后總是背著一把劍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的劍出鞘,只是它一出鞘就把陸秋月送給我的香囊劈了個粉碎。
這也不是劉耀文第一次叫我沈綰,從我第一次見他開始,他就一直這么叫我,無論我怎么糾正他,他都只叫我沈綰。
現在我終于想起來了,他從來沒有叫錯過我的名字,綰兒是我的小名。我記得那個和他遺憾錯過的姑娘,就是我。
記得他說,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在我娘親懷里睡著呢,小時候我總愛張著嘴巴睡覺,嘴巴里吹出好大一個泡,怕吵醒了我,他和娘親圍著我只敢低聲的笑。
他還說,小時候我總愛讓他帶我去街上玩兒,每次還非要他牽著我的手,我特別小氣,不讓他跟別的女孩子玩,男孩子都不行,我總愛追在他的身后叫著他瀚文哥哥,然后從嘴里吹出個好大的泡泡,說著瀚文哥哥帶我出去玩。
劉耀文年長我四歲,他卻在我還在玩泥巴的年紀就已經開始跟著他的父親劉廷尉學習入仕了,只是劉耀文性子叛逆得很,或許是被劉廷尉管的太嚴,他偏生要反其道而行,沒被漫天的書文壓得喘不過氣,倒還有閑心喜歡習武練劍,他尤其崇尚書上說的那類能如鳥獸般飛檐走壁的飛人,這么久過去,他的輕功已經到了掠過之處無聲無息的境界。
習武之后的劉耀文的手掌也粗得很,以前他每次牽我的時候我都會嫌棄的讓他別牽我,他也總會不高興的捏著我的臉說我是小白眼狼,小時候他對我多好我都不記得了嗎?
好啊。瀚文哥哥對我,最好了。可是我怎么會把他也給忘了呢?
我怎么能把他給忘了呢?我想起來我先前還那樣的態度同他說話,我覺得好內疚啊,這種事情我怎么都能忘呢?
“劉瀚文,你就是劉廷尉那個離家兩年不歸的長子?”陸秋月像是猛然想起來了什么,她看看劉耀文,又看看我,原先蒼白的臉上浮現幾抹冷笑,“我還以為你是真死在那天了呢,看來你命還是挺大的,這都能挺過來。”
“你們宋家人先害我在先,聽你這口氣,好像在怪我逃了出來?”劉耀文手中的劍在空中一掃,凜凜寒光掃過陸秋月的臉,最終堪堪停在陸秋月臉前一寸的地方。
“你想殺我?”陸秋月紋絲不動,問道。
“當然想。”劉耀文沒有否認,他彎唇一笑,眉眼中盡是凜然的英銳之氣,“不過我不是來復仇的,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你大可以直接回去,告訴你們宋家人說我還在京城,你最好也告訴宋璟,總之,我會將一切的真相都告訴小綰兒的。”
聽到小綰兒幾個字,陸秋月看向我,眼神里帶著試探,“三弟妹,你當真想起來了?”
我沒有應聲,站到劉耀文的身后拉著他的袖子擋住了我的臉,隔斷了陸秋月的目光。她的目光總讓我惴惴不安,想起她從前那些奇怪的話,有什么記憶在我的腦海里翻涌著,可我就是不能將它們串聯起來。
“我其實……”陸秋月伸手,想要拉住我的模樣,只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最終又放下。
她繼而又道:“時辰不早了,該回府了。”
這次我仍沒回答。
因為我的冷漠,眼見著陸秋月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她最后也沒有再強求,又隨意囑咐幾句過后便先我回了府,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我好幾次,仿佛在期待著我改變主意。我等她走遠后,才抬步跟了上去,站在長廊口,我停下了腳步。
劉耀文與我并肩站著,他輕拍了拍我的肩。他問道:“小綰兒,你還有什么記不得的嗎?是只想起來了我嗎?”
“瀚文哥哥…你給我點時間吧,我會努力想起來的。”拾起地上那被砍得粉碎的香囊,腦子里亂成了一團,我有點后悔今日要來寶香樓了,后悔,要那么執著的想要知道過去,所以我真的是沈綰嗎?那個,讓我好羨慕,暗暗生過好多次悶氣的沈姑娘嗎?
聞言,劉耀文沒再說話。他眉宇間凝上幾分郁色。我想到他剛才同陸秋月說的話,忍不住問:“瀚文哥哥,宋家人后來對你怎么了?”
“也沒什么。”他淡著眉眼,語氣輕飄飄的,“也不過就是派了幾十個殺手來想要殺我滅口罷了。”
劉耀文說話時的模樣好像十分不在意,我聽得卻是心涼了涼,剛想要張開再說什么,劉耀文打開紙包的點心塞了一塊到我嘴里,他唇角微揚:“別想著幫宋家人說話,我一個都不會原諒。”
“特別是想到你在宋家遭受的一切,我沒有殺了他們宋家的人已經算是很仁至義盡了。”
我:“……”
劉耀文看我說不出話的模樣,似乎是覺得好笑,指尖在我臉頰上輕輕捏了下。
“希望你永遠開心。”他聲音輕輕的,眸中的情緒有些低落,我飛快的咽了一大口點心下去,道:“你也要…開心,瀚文哥哥。”
他好像沒聽懂我的話,揚起唇角一笑。
“你在宋家一天,我就不開心一天。”劉耀文靜靜瞧著我,語氣輕飄飄的,“小綰兒,跟我離開宋家吧。要過冬了,我帶你到南國去,那兒比北邊的上京暖和多了。明年開春很可能就要不太平了,宋璟很可能又要出征了,我不想再讓你一個人待在上京,就像上次一樣…再遭遇那些不幸。”
劉耀文自顧自地對我說了好多,我聽了個半懂,回答:“瀚文哥哥,我可以不離開這兒嗎?”
“怎么?”他眉毛一揚,不高興的模樣。
“宋亞軒是我夫君啊,我理應跟著他才對。”
劉耀文被我氣得語塞,皺著眉頭擺手,“算了算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看他被我氣得差點跳腳的模樣,我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捂著嘴偷偷笑起來。也許是我笑的痕跡太明顯,劉耀文斜睨我一眼,唇抿得緊直,“下樓吧!”
待店家收拾完一片狼藉,劉耀文還提著他那把未收回鞘里的長劍,在周圍人又驚又恐的眼神中同我下了樓,他似乎還在生氣,幾乎不同我說話,直到快到門口時他才開口道:“卯時,在石桌邊等我。”
“還有,記得提防宋璟的那個什么二夫人。”
還不等我回答劉耀文便走了,乘著馬車走出好遠后我再回頭去看時,還是能依稀看見他的身影,他好像也看見我了,遠遠的便朝我招了招手。
我們之間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我們目送著對方漸行漸遠直到再也不見,想起來他當初同我講的故事,我心酸的想要落淚。
回到院里時,有個小婢女急急忙忙的沖上來拉著玲玉說了好一番話,只見玲玉的臉色也隨之變了變。
待旁人避開后,玲玉扶著我在我耳側邊道:“夫人,今日少爺回來了,他正在正廳里等你呢。”
宋亞軒回來了嗎?我算了算日子,今日距離他上一次回來已經過去了一月有余。我想到他也忙得很,怎么回來便到我的院里來呢?前幾日宋老夫人找上我說了好些話,教給我做妻子的道理,言外之意便是讓我不要獨霸著宋亞軒,我應當勸勸他雨露均沾,多體恤些寧心兒才好。
我先去臥房里換了身衣服才來,走到正廳時宋亞軒正在桌幾上握著毛筆寫著什么,我輕輕走過去,“朝里的事,都忙完了嗎?”
聽見我的聲音,宋亞軒轉過頭來看我,拉著我坐下。好久沒見,這些日子來他又瘦了些,眼底下是一片淡淡的鴉青,他卻還是勾著唇朝我笑著:“嗯,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你同大嫂一塊兒出去了,可有買什么喜歡的回來?”
我怔了怔。我出府的事除了玲玉和陸秋月,是不會有旁人知道的,宋亞軒是怎么知道的?我搖搖頭,想的還是今日在寶香樓發生的那些事,劉耀文說宋家有事瞞著我,可我又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來,我想問宋亞軒,可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或許,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么?
宋亞軒,你到底為什么要瞞著我呢,不直接告訴我我就是沈綰呢?想到他瞞著我我便心里煩躁得很,索性還是將心頭的疑問都問出來了:“宋亞軒,你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嗎?”
本來等著我回答的宋亞軒反而愣了愣,他的神色沒多大變化,“怎么了?”
宋亞軒或許是看出來了我的反常,蹙起好看的眉頭,試探的捏了捏我的指尖。
“給我講講吧,你和沈姑娘的故事,可以嗎?”我將手從他的手心里掙扎出來,反握住他的手,聲音里都帶著急切,“你答應過我,要告訴我的。”
意料之外的,宋亞軒的神色淡了淡,唇角向下扯出一抹不太愉悅的弧度:“我都好些日子沒回來過了,我的夫人見著我關心的不是我,問的卻是些別的。夫人,你這樣也太傷我的心了。”
話音一落,他便將我圈進懷里,輕輕地吻著我的頸側,點點溫熱的觸感由小變大,他像是在用這個行動訴說著自己的不滿。我抓住他在我腰前游走的手,微惱地看著他,“你做什么?”
宋亞軒偏過頭來親了親我的嘴角,因為親吻,他的聲音低低的,仔細聽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委屈:“想讓你別生氣了。”
他委屈耷拉著眉眼的模樣好像一只乖乖的小狗,讓人忍不住想要愛/憐的摸摸他,可我還在生著氣呢,他倒同我撒起嬌了。所以他又是想避而不提嗎?
這一次我沒那么輕易就被糊弄過去,撐著他的肩膀將我們兩人隔開,我故作鎮定地道:“只要你告訴我,我就不生氣了。”
宋亞軒神情動容,“當真?”
我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先讓我再親一會兒吧。”說著他一手抓住我的兩只手,又重新湊了上來,還不等我說話呢他的吻就落了下來,“夫人,先關心關心我好不好?”
“不行……你先告訴…我…”我被他親得聲音含迷糊,也不知宋亞軒聽懂沒有。
總之是到最后,他也沒和我提起我問他的事。些許是太累了,夜里他睡得很深,宋亞軒睡眠淺,我做噩夢時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將我攬進懷里拍著我的背安撫我,可是直到我小心翼翼的走到桌前,點燃了一盞小小的燭火,他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我這才放了心。夜色里我看不清他的臉龐,可我總覺得他一下離我好遠好遠。
我們之間隔著的不是重山萬水,只不過是一個誰也不愿和我提及的秘密罷了,我只想起來瀚文哥哥是誰,卻再記不到其他事,我想問問陸秋月,可她以身體抱恙的話回絕了,平日里待我總是熱情親切的人,現在反倒也避著我不見了,我想不明白。既然他們都不愿意告訴我,那我只能找劉耀文了。
劉耀文站在我平日打絡子的石桌旁,他如同往常般喚著我小綰兒,只是這回我應了他,叫他一聲瀚文哥哥。
天氣已經入秋很久了,他還穿著那件單薄的綠衫子,立在夜色里,身形被拉得好長,聽到我叫他瀚文哥哥,他朝我張開手臂似乎是想要抱我。
看著他夜色里的笑顏,我想起來我們上一回擁抱,是在我出嫁后,他越過墻頭來看我,一見到我就抱著我說,可想你了,小綰兒,你想哥哥沒有?
鼻頭一酸,眼睛發起熱來,我踮腳,輕輕抱住了劉耀文。他好像又長高了,我踮起腳來抱他都有點費力了。他今年該二十一歲了,怎么還獨來獨往的?我記得他說他一直在找我,在我失憶的這段日子以來,他都從未放棄過來找我。
“瀚文哥哥,你能告訴我,我和宋亞軒的過去嗎?”我想起來劉耀文了,可我唯獨想不起來與宋亞軒有關的記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我就是沈綰了,可是宋亞軒為什么一定要瞞著我呢?
劉耀文輕抱著我,揉了揉我的頭,“你是他的發妻,你們情投意合,有過一個孩子,只是你有孩子的消息還來不及告訴他,便被人……”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接下來的事我也都知道的。陸秋月送我的香囊里裝有麝香,起先幾月胎兒都不穩定,我肚子里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沒了。
滿懷著對這個孩子的期待,最后卻落了一場空,我記不起過去發生了什么,可是想到這兒我就好難過,難過得快要喘不過氣。我想起來那時候宋亞軒摟著我喃喃地重復那些話,從前我不懂他的傷心處,可是現在我好像能體會到了。
如果,如果沒有那個香囊,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劉耀文不會那么仇恨宋家人,宋亞軒他們也不會瞞著我,我們還是過著平凡的和睦日子,只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
“宋亞軒呢?”我感到喉嚨發緊。
“他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這些?”宋亞軒明可以直接的告訴我,可是為什么,他總是避而不提呢?既然我就是沈綰,那為何府上的人好像都不認識我似的…玲玉是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她應當是記得的,可是她為什么也只字不提呢?
心頭無數的疑惑得不到回答,我覺得我快要瘋了,他們果真如劉耀文在酒樓里說的那樣,都串通好來騙我嗎?讓我以為我就是沈十一。
“小綰兒,”忽而,劉耀文垂下眼眸看著我,目光似乎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你當真想要知道嗎?我告訴你的字字都是實話,但我也有不愿告訴你的理由。我怕因為我,會讓你們再次……所以,無論后果如何,你也都要知道嗎?”
我捏緊了衣角,卻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還是很忐忑的,聽了他的話,我更害怕了起來,可是我不想這么渾渾噩噩的過完一輩子,我想要知道一切。
盡管我忘記了過去,可是我還是愛上了宋亞軒不是嗎?無論有沒有記憶,我都是愛著他的,獨獨他一個人。
我記得后來劉耀文同我說了好多話啊,他說得都是那些我記不得的事。
他說他和宋亞軒曾經是朋友,在一個學堂里念書。宋亞軒出生將門,自小習武,身手了得。年少心性的劉耀文總愛同宋亞軒比武,不是你輸便是我贏的,直到后來南方邊境大亂,宋亞軒帶著宋家軍一隊人馬前往支援,在踐行宴上飲了下了蒙汗藥的酒,一行人馬行到半路上遇到截殺,待劉耀文支援趕到的時候,映入眼前的只有無數伏地的尸體,血水透過鎧甲染紅了土地,劉耀文率先尋找著宋亞軒的身影,可是直到日頭西落最終也無果。
漸漸的,劉耀文有了個確定的想法,那就是宋亞軒一定還活著。先將死去的將士們的尸身收斂,劉耀文策馬走在隊伍的前面,回到京城宋家復命。
“宋家人很是氣憤,宋老將軍上書請求徹查此事,要皇家給一個公道,宋家是皇帝老兒的左膀右臂,凡事都還得依仗著宋家,自然是費心費力,經過一番調查,最終查出是南國的人潛入,他們買通了做踐行宴的廚子在飯菜里下藥,讓殺手埋伏在宋家人出行的旅途中,這才導致宋家軍幾乎無人生還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