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的時候,李欣兒驚喜地發(fā)現(xiàn)浴室的鏡子上貼著一個便條。
她壓抑著內(nèi)心的狂躁和期待,卻只發(fā)現(xiàn)上面寫了簡單的一句話:去老街買一只烏龜吧,送給你作為生日禮物。(外加一個笑臉)
李欣兒把便條撕下,疊好,走到臥室,放進(jìn)多加樂餅干盒子里。和里面一些其他的便條躺在一起,堆積的紙堆蓬松地滿滿充滿了鐵盒,所有心事交融。放在上面的是一年前打傷紀(jì)炣唱被迫寫的的道歉信,到現(xiàn)在還沒送出去。
從車庫推出一輛略顯高大的車,藍(lán)色飛鴿,最普通的款式,沒有少女心的流蘇和軟墊,還是輛二手車。可是卻騎的很安心。較高的坐墊,有時很難把腿放到地面起到緩沖的作用,幸好剎車比一般的新車都要靈敏。但是,李欣兒心想若是有一輛粉紅的鳳凰牌新車,也是更好的事,不是嗎?
從老街到他們家的家庭旅館經(jīng)過社區(qū)籃球場,一條商業(yè)街。當(dāng)她選好了一只烏龜時,余光看到了一輛黑色的自行車一擦而過。
車上坐著一個瘦削的身影,側(cè)臉……她立刻提起綠色的塑料桶,預(yù)跑了一段路夸上飛鴿,沖了出去。砰的一下,本以為黑色自行車騎過去了,沒想到繞了個彎又從岔路口接了回來。李欣兒意想不到的和他的黑色鳳凰牌新車穩(wěn)穩(wěn)地撞了個結(jié)實(shí)。黑色自行車顫抖著擦出人行道,歪在了地上,那人推開壓在身上的車立刻站了起來。李欣兒艱難地跨下車,等到自行車握手平行的手臂向前推到黑色自行車跟前時,她一時語塞。
男孩快速地把車扶起來之后就騎走了,李欣兒看見自己的烏龜在不遠(yuǎn)處的街角處慢慢爬著,光潔的背上都是沙石泥污,顯然經(jīng)歷了一次360度翻轉(zhuǎn)。李欣兒捏著它的殼重新放回到桶里,推著車決定慢慢走回去。他竟然有車,不對,他竟然會騎自行車,呵。
傍晚,她提著綠桶準(zhǔn)備去海邊打點(diǎn)海水,她從沒見過烏龜游泳,想起早上的事,她一路上氣悶。
灰色的海面上橘黃色的油筆淋漓地閃爍,黑色自行車再次映入眼簾。
她朝自行車看起來結(jié)實(shí)的腳絆踢了一腳,自行車咣當(dāng)一聲,李欣兒滿意地挑眉,“摔得慘嗎?!崩钚纼毫鑵柕乜粗徽2徽5臉幼樱屗镜撵У臒o影無蹤。
橘黃色的天空投射在他黑色的眼瞳中,瞳孔漆黑,眼眸愜意地瞇起,病態(tài)的臉上難得的有了些紅暈。
“你是故意的嗎?!?
李欣兒沒等他說完,哼了一聲,“你說對了,我就是故意的?!?
男孩停頓了一下,“沒有人想讓我死,他們都說讓我一定要戰(zhàn)勝病魔,好好活下去…”
男孩語氣平靜,所有他的表情和他毫無感情的話都讓李欣兒厭惡和討厭他,甚至他沉浸在靜謐的夕陽下露出的安寧的純真的笑,她也覺得更加惡心。
“我可以做第一個這樣想的人?!崩钚纼悍畔卤е氖直郏昧μ咧泻⒆暮_呌^景凳,發(fā)出嘚嘚的聲音。
“你想太多了,我單純討厭你?!?
“為什么?!蹦泻⑦x擇站起來,李欣兒停住伸出去的腿,抱臂看著他。他認(rèn)真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絲的情緒,在李欣兒看來是軟弱。
他們僵持了兩分鐘,男孩突然說,“你不是個誠實(shí)的人…”
“你也是?!?
李欣兒推翻立在他身邊的車,隨意的看著他,自行車的鏈條噠噠轉(zhuǎn)動,男孩繼續(xù)說,“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對,你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討厭嗎。”
男孩看了她一眼,突然說:“我想我明白了……宋易對我說,得了這種病,他沒有選擇,但是如果有個人能把他的骨灰從墳地里刨出來,撒到最大的海洋里,他到了極樂世界,一定會祝他長命百歲……”男孩淺淺笑了一下,“他說的時候,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彼f的時候眉頭竟有些溫柔地舒展。
“那個宋易是個變態(tài)嗎…怎么會有人考慮死了之后的事,變態(tài)…”
“我就想過,我們…這類人都想過。”他的眼睛盯著海面。黑色的,逐漸變黑的天空,黑暗低低地朝岸邊襲來。
“也許你的朋友,那個叫宋易的人真的覺得自己活不了了,或者,不想活了…”
“他很痛苦…”
他突然朝我看過來,我低沉的頭猛地抬起,看入一雙灰色沒有光澤的眼睛,白皙的膚色,蠟黃的額頭。
李欣兒咬了咬牙關(guān),坐到長凳上,把綠色小桶掀了過來,朝海面拋去,一個灰綠色的東西撲通一下,擦過一個弧度,彈出一點(diǎn)水花,然后就看不見了。李欣兒把綠色的桶放在腳邊,拉住身邊人的手臂,把他猛地往下一扯。男孩順勢坐到了近處,靠在凳子上,蒼白的手臂摸起來涼涼的。
“你呢…”李欣兒憋了一句話,她覺得她對他的態(tài)度突然有了改變,說不上來,“所以他的愿望實(shí)現(xiàn)了嗎…”男孩顯然被她的話震驚了一下,墨色的發(fā)絲顫動,他的身體有些發(fā)涼。自己攢緊了的心臟突然被另一雙手打到了一邊,砰砰的聲音順著血流。
“什么樣的海呢?”李欣兒不再看他轉(zhuǎn)而繼續(xù)問,
“太平洋,是最大的海域…”
“喂,我問你的上一個問題,你不回答么?!崩钚纼河昧ν屏艘幌滤母觳?。他撐住胳膊,險些從凳子上滑下來。
“我…沒像他那樣想,我想…去看最大的瀑布,在委內(nèi)瑞拉圭亞那高原上的瀑布—安赫爾瀑布??墒?,如果沒有可能的話,我想阿爸會替我活的,過的更好,代替我…”
“沒有人能替你看那個叫什么阿河兒瀑布,你還想別人替你活,你他*的真是個人才,明明不誠實(shí)的識人是你,好嘛?!崩钚纼赫Z氣激動地說,真想看看他這腦子裝了什么,這么前言不搭后語,沒有邏輯的話怎么說出來的。算了。
“誰會替你活,你傻不傻?你還想立個牌位嗎,讓你的子孫后代…”
男孩微微笑了,無視李欣兒的話,突然站起來拉開她搭在凳子上的腿放到地上。
“我叫劉尚,你叫什么?!蹦泻⑽艘豢谇鍥龅耐盹L(fēng),站起來直視她的眼睛。李欣兒扯了一個戲謔的笑容,坐到了剛才腳踩的地方。
“你記住了,我叫李欣兒。”女孩順勢翹起另一雙腿,搭在膝蓋上。
“劉尚,你*********”晚風(fēng)吹過,純正的文明語言飄過……
“不過,你還挺有意思的,交你這個朋友吧,雖然你看起來半死不活。”她煩躁地把桶踢進(jìn)了水里,進(jìn)了水,咕嚕嚕冒了一串水沫,沉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