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的自述:
四年級的春天,我做完開胸手術。
宋易坐在我的對面,我說著手術的細節,給他看我的傷口,麻醉的地方的青紫。
他咬了口蘋果,說他一點都不怕,我知道他的媽媽和我的媽媽都在外地,沒辦法回來,所以安慰他讓他不用擔心,做完手術我們一起去找她們,她們會很開心的。
我熄了燈,躺在床上慢慢的喘氣,我聽見宋易的氣息雜亂又倉促,感到一陣恐慌。
爸爸靠在小床上睡著了,我聽見房門一點點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男孩,帶來寒涼的濕氣。
他慢慢走到宋易的面前,宋易驚喜地抱住他,輕輕對我說他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看了一眼他的那個正在滴水的書包,他溫和的朝我打了個招呼,和宋易耳語了幾句,隨后走了出去。
黑夜里宋易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意識到他在流淚了。
第二天,宋易趁他的爸爸不在對我說,他希望死后能永遠看見大海,我說我可以幫你,他給了我一袋玻璃珠,我們玩了整整一個下午,他紅潤的臉上終于褪去了陰霾。
最后他把彈珠全都送給了我,晚睡前他說他好想看一次大海。
我摸了顆冰涼的彈珠,捏在手里,摸熱了遞給他,我跟他說許個愿吧,等手術完我們一起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顫抖著手遞還給了我,玻璃珠很快涼了,他的發絲黑亮,很快睡了。
暑假到來,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爸爸帶我去海康,宋易羨慕地看著我,目送我離開。
我朝他揮手,揚了揚手里的玻璃珠。玻璃珠清澈的倒影出窗臺上的小人來。
當時不知道宋易的朋友就是那個紀炣唱,要不然我怎么會跟他說話呢。我竟然還承諾送給他一袋玻璃珠,他做的那些事,讓我感到惡心極了,我決定就算為了宋易我也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宋易走后,我安靜地養病,孤單慣了,每天期待再次去到海康。二次手術過后,爸爸突然告訴我我們要去海康了,我開心極了,看見爸爸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來到海康,我住進民宿,在民宿里我可以很簡單的去到過去我遇見他的地方。
我不能原諒他,他的爸爸殺死了宋易的媽媽,就在那家冷飲店里,我偶然知道我的媽媽也在海康工作,查看了爸爸的筆記,我氣的把所有玻璃珠砸在了地上。紀炣唱,他不得好死。我知道他爸爸的錯不能算在他身上,但是當我知道他和爸爸在明城被逮捕,我就知道他和他的爸爸一樣的狠毒,一樣的不知悔改。
沒想到僅僅幾天我就找到了他,我遞給他一袋玻璃珠,然后把他所有的事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出來。
他看起來很痛苦,或者說,他快恐懼死了。
當聽見宋易的名字時,我看見他眼底的暗波涌動,還是淡漠的表情。忍不住狠狠揮了上去。他摔在地上死了般麻木,我打每一拳,都說一個讓他驚顫的名字,他的臉色慘白。
最后我詛咒他,詛咒他永遠忘不掉他做的那些事,他爸爸帶給他的屈辱,我知道我的媽媽是自殺的,沉進海底的痛苦,他的爸爸卻沒有感受過,我恨死了他。我癱倒在地上,玻璃珠早就散落了一地。他從頭到尾沒有吭一聲,我們眼中閃爍著同樣的仇恨。
最后我在他的臉上踩了一腳,直到看不見那雙駭人的黑色,慢慢走回了圖書館。
那個女孩來了,她說她認識紀炣唱,她叫李欣兒,我覺得她也是一個受害者,她說那些話的時候看起來無力又憂傷,我騙她說他曾經是我的朋友,她傻乎乎的相信了。在她臉上,我看見了和那個人一樣的痛苦。
等了很久,終于我親眼看見紀炣唱被圍在了教室的角落,卻沒想到李欣兒壞了我的好事。我跟著她竟然發現他的住處。原來他住在《清萱雅居》都是編的,穿過后門偷偷溜到了這個地方。
一想到我的媽媽是被住在這個地方的人殺死的,我就恨不得立刻沖進去。
我看見李欣兒哭了,她再也讀不懂那些布洛克的詩了吧,就像我一樣,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長出來的也是毒蔓。
不論是誰,毀掉我那么多年的期待的人,都是被詛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