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大?”
“過了生日正滿二十一。”
“很年輕,總會有機會的。”沈相宜說完這句,再不肯開口。
許清宴回過頭盯著車窗上的薄荷貼紙陷入沉思,微皺了眉仔細回想自己記憶中那些久遠的細節。
路過服務區,沈相宜停車休息,也是盯著自己那側的貼紙愣了半天神,久久不語。
路上的風景與來時掉了個,從青蔥的綠茵漸漸有了人煙,然后是林立的高樓大廈。
車流往來如潮游人如織。
密密麻麻的好像大雨來臨前夕要搬家的螞蟻一樣。
“謝謝隊長,回頭請你吃飯,不能推辭啊。”
沈相宜輕點了下頭,然后絕塵而去。
把見面位置定在這里,沈相宜有自己的考量。
一來,宋風眠生前最喜歡聽相聲演出,林硯書大概率不好意思提過分要求。
二來,此處人多口雜,比較安全。
助手和沈相宜進來索性現場買票找了二樓的包間等林硯書過來。
買票的觀眾們從門口檢票入場,三百多人的劇場哪怕來了近一半的人仍是空的厲害。
沈相宜朝下掃了一眼,只說了句:“幸好她沒有見到這個場景。”然后就坐在邊上闔了眸子冥思。
助手想了想,往群里發了個緊急通知:辦公室此刻沒有要緊工作的可以買票過來聽相聲,公司報銷。
不多時,剩下的半數票便告了罄,穿著職業裝的白領們涌入劇場,樓下很快熱鬧起來。
助手悄悄的打量沈相宜的反應,看到對方眉頭放松之后自己也長長的舒了口氣。
“老板,林總他們來了。”
他們?沈相宜睜開眼緩緩看過去,一身西裝的林硯書后邊跟著個一身休閑的男人,男人懷里還抱著名白嫩嫩扎著小揪揪的丫頭。
不知道什么原因,助手在三人上來時忽然覺得后背有點涼,往邊上挪了挪后才覺得好些。
沈相宜直接越過林硯書伸來的手看向小丫頭,淺淺掃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林先生的意思我已然明白,請回吧。”
“沈小姐。”林硯書皺眉,“您把位置定在這里不也是一樣的用意嗎?到現在又何必假惺惺的擺出一副受委屈的姿態在這裝弱。”
“林總,請您慎言。”助手站出來擋在兩方之間,眉眼俱冷,還真有那么幾分總秘的氣勢,“且不說我們老板約的只是你一個人而你帶來這么多人這件事,單看我們公司在您危難之際施以援手,您都不該這么跟我們老板說話吧?”
臺下有人聽到爭執,忍不住抬頭看。
沈相宜點了點桌子,助手會意:“您若想談,送這二位回去咱們細聊,否則,我看咱們倆家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林硯書不肯退步。
沈相宜也不著急,只等著樓下開場。
僵持片刻后,小丫頭抱著父親的脖子哼唧:“爸爸,我想出去玩。”
“星晚乖,讓硯書哥哥陪你去玩好不好?”江遇安把女兒塞進林硯書懷里,不由分說的將兩人推了出去,“沒事,我們敘敘舊。”
等兩人走遠了,沈相宜捏起茶蓋繞著茶碗一圈刮了個沫,一副不愿意跟他多聊的模樣:“素不相識,無舊可敘。”
“可你和風眠是好朋友,不是嗎?”江遇安笑了笑,眼角邊有細紋浮現,“雖然她從來沒提起過你,但是既然你能在攬流光危難之際伸出援手,想來也不是一般朋友那樣的關系。”
“我和她,勉強不過君子之交。”茶沫刮的差不多后,一碗水也沒剩多少,沈相宜索性把茶蓋扣上不再看它,“江老師不用借此打感情牌。”
“我沒有那個意思。”江遇安轉頭看著臺下,唇角上揚,眼神微動似乎陷入了追憶中,“世事多變,潮起潮落。失敗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我得謝謝你在公司困難的時候伸手相助,不然風眠的心血真就付之一炬了。”
“不用言謝,在商言商罷了。”
“是硯書不懂事,希望你不要生氣。哪怕是商人,接手一件東西也要看價值是否劃算,攬流光瀕臨破產,其中的漏洞不是花多少錢就能擺平的。不然的話,接手的公司早就排成隊來找硯書談判了。”
沈相宜垂眸,抬手一揮。助手換了新茶上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又找服務員買了瓜子和小吃擺上。
這才是真正談判的意思。
江遇安笑意漸深,端起茶杯品了口:“關于收購之類的,我不太懂,但我相信你不會有私心。只是有一件事,硯書和我說了之后有些放心不下。”
“什么事?”
“公司里的都是老員工,從風眠創業之初就跟著她了,眼見熬了這么多年,他們現在的年紀已經不適合再去尋找新工作了。所以關于裁員,能不能稍微放寬一點?”
臺下忽的響起掌聲,沈相宜微微垂頭看去,許清宴還有和他一起參加活動那個男人站在臺上,可能是剛才抖了個包袱,臺下發出哈哈哈哈哈的笑聲。
江遇安見她不語,也只好先聽一段臺上的表演。
從他從業那幾年得來的經驗判斷,這兩人大概上臺有幾年了,但是還缺個頓悟的點。
稍加點撥,說不定就能進步一大段。
逗哏的那個很有他搭檔的影子,這不禁讓他想起自己在臺上表演的那段日子,那時的臺下人滿為患,角落里總有個淡淡笑著的女孩聽完他的演出,然后悄悄給他發私信說哪一塊有點不好哪一塊很令人驚艷。
起初他以為是同行,緊張了好久,后來才知道是個文字工作者,邏輯比較嚴謹而已。
追憶往昔間,臺上的兩人已經表演完成鞠躬下臺。沈相宜微微側頭問他:“江老師覺得他們怎么樣?”
“還有很大進步空間,前途不可限量。”
“江老師是否想重新登臺?我沒記錯的話,這地方對江老師和宋風眠意義非凡。”
江遇安也側過頭來,微微含著笑意的回看過去:“哪個是你的朋友?”
“攬流光名下有個影視公司名為鴉青,我安排你簽約鴉青在這邊演出。作為交換,原公司所有人員考驗合格者我全部接收。”
江遇安只稍稍思考了便答應了這件事。
晚間演出結束,許清宴和搭檔秦北川沒等換衣服就過來,不過為的不是沈相宜而是...
“您是江老師嗎?”
江遇安點點頭,毫不吝嗇的夸獎他們:“剛才演的真好,沈小姐都忍不住笑了。”
“?”沈相宜掃他一眼,并不打算辯解。
倒是秦北川連連擺手,明朗的笑容染了三分醉晚霞:“還差得遠呢。不過還是謝謝江老師夸獎,我們會更努力的。”
“我聽說你們劇場不是每天都有演出?這可不行。”江遇安拉著秦北川一副熱心腸的說起來其中細節。
沈相宜微微搖頭,撿了塊云片糕吃完,擦擦手準備離開。
“開車去。”
“等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許清宴更是伸了胳膊攔在她面前。
“說好請你吃飯的,你也答應了,這么大個隊長不好說話不算數吧?”
江遇安也開口:“我也得謝謝你,一起吃個飯吧。”
沈相宜給助手使眼色,后者剛要開口,那邊林硯書抱著小姑娘也回來了:“爸爸,該回家吃飯了。”
四雙眼睛齊齊看過來,沈相宜嘆了口氣:“長庚,定位置吧。”
一頓飯吃到最后,沈相宜先退場離開,許清宴因為明天還要回去參加節目也隨著沈相宜離開。
林硯書迫不及待的問江遇安:“師公,怎么樣?”
江遇安正抱著女兒給她剝蝦殼,頭也不抬:“還是要裁員,不過條件會放寬。你讓人把之前那處小院打掃出來,我和星晚搬進去。”
“行,我明天找人收拾。”
回去路上,沈相宜倚著座背假寐:“抱歉,讓你又得加班了。”
“嗐,都是工作。加班不也有加班費嗎,正好攢老婆本。”助手看了看后座另一側昏昏欲睡的許清宴,偷偷笑了笑,“許老師是不是年紀小的原因?這么能睡。”
沈相宜歪頭探身過去看了看:“恩,年輕就是好。”
她忽然伸出手戳了戳許清宴的臉,不出意外軟乎乎的,手感意料之中的好玩:“哎,長庚你也試試,他竟然有奶膘。”
助手強忍著笑使勁搖頭,一臉‘磕到了’的姨母笑,偏偏還要故作淡定給出反應:“許老師今年似乎才二十多歲,加上出門在外秦老師照顧得好,可不就胖乎乎的。”
面對老板忽然出現也可能忽然離開的童心,助手見怪不怪,只是還得提醒她:“您可別把人戳醒了,不然容易尷尬。”
沈相宜聽了果然立刻停了動作,回過身來倚著座背好好休息。
只是那軟乎乎的手感一直縈繞在指間,好似棉花一般將整個手掌裹了起來,讓人忍不住手癢想再戳一遍。
車窗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和川流不息的車流,來來往往間是眾生百態遮蓋在夜幕下養家糊口的營生。
襯衣披在身上,玉指掩在衣下,沈相宜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在手指上來回移動,待算出個似是而非的結果后,輕輕放下了手。合上滿是茫然的眸子,靜靜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