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喝茶還是在此談事?”一進門服務員小姐姐就發出親切的問候。
“隨便看看。”
不知道是否能在這里碰撞到思維的觸角,接上回憶往事的電極,盡管在這座銷金堆繡的巨大的商品堆積地,我還是找到了能喝上清茶一杯的地方。
服務員領著我一間間地參觀茶室,這里其實更像一位藝術家的工作室,每一個房間里都放著核桃木的本色新中式家具,配置一個條案與書櫥,掛著簡潔線條的山水與人物、動物的國畫,她解釋説這是瘦金體家具,可以訂制,榫卯之間細膩的構造,帶有明顯的宋代文人氣質:懂得生活。
突然,我的眼撞到了一片藍,有質感的一片毛絨絨的藍:
那是一張古老的波斯地毯掛在整面墻上。
我指著這間説:
“就這間,上茶吧,熟普洱。”
我盯著墻上,直勾勾的眼神讓她敬畏。
地毯正中,織著一個寶石般的“中心葵”,圍繞著它四周的是延綿不斷、雜而不亂的阿哈巴斯棕櫚葉、卷曲的樹葉、纏繞的藤蔓及花草構成主要圖案,四周用花紋裝飾條紋收邊。
可能只有這里的茶館,能掛得起這么珍貴的伊斯法罕地毯。
蔓藤花飾連綿不斷的韻律、無止境的重復推動了沉思。
我的視線落在第一層蔓藤花飾上。
李曉玲所說的隨父母一起到了無礙島,她的父母應是先于她到達島上,并開墾種植了白石榴。
第二層蔓藤花飾的位置上,才是她回到了南澳島。
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事,促使她出家?如果説出家是第三層,那么問題的答案就在第三層與第二層之間。
回憶我上島,第一次在觀音寺中看到了白石榴,她在這里出家,然后再回到無礙島上,把原來的種植園,變成了觀音寺的下院。
按照這樣的順序,問題出在了她回島之后發生了一件事。
是父母雙亡后,還是在父母雙亡前?
離開了父母的庇蔭,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將來身之何所依,為了把父母種下的白石榴樹培育成功,她選擇了留在島上。
想到此,我突然想起島上的觀音殿內,供著亡者的靈牌,或許答案就在這里面。
想到此,我給海音主持發了短信,現在島上已經解決了電力和通訊。
我提出把90年代放在觀音殿里靈牌的人員名單發送給我。
服務生小姐姐不斷為給我續茶到水,她很好奇為何我一個人訂了一個大包間,也不會友,也不召集人開會,我指了指電話:
“正在開電話會議。”她會心地離開,并關上了茶室的門。
一個小時后,海音主持給我發來了名單。
就像墻上的那幅藍色的地毯,第一排蔓藤花飾的位置上,是她的父母名字,而第二排,居然是高紅旗。
也就是説,我千辛萬苦,費盡心思要尋找的那個失蹤了,號稱去BJ做生意的高紅旗,在死亡名單的第二排,至少我到達觀音寺時,他已經死了,是他的死促使了李曉玲出家嗎?他的靈牌又怎么會放在觀音寺?
這么多的謎堆積起來,我的視線已經到達了地毯的中心葵位置。
我還是回短信給海音主持,問她高紅旗是誰?為何觀音殿里有他的牌位?
過了很久她回了短信,説問了院中老尼,方知高紅旗是天禪法師的朋友,也是她的鄰居,那一年為了到島上尋找她,不慎翻船落水,淹死在海里,幾天后才被沖到礁石灘邊,最后被埋在了島上。
我想起無礙島無法停船的礁石險灘。
可能正是高紅旗的尋找,讓李曉玲以為:
盡管無礙島上沒有電,也沒有通訊,自己無論藏得多遠,都會被人發現。
她害怕后面還有馬鳴也一樣會來尋找她,所以立誓出家,從此在人間消失。
馬鳴雖然也步高紅旗后塵去尋找過她,但是再也沒有找到,因為李曉玲這個名字已經在島上消失,人們只知道天禪法師,而現在,他們倆人也一起消失了。
到此,我手中所有的線索或者可能找到的線索全部都斷了。
接下來,我怎樣開始?
蔓藤花飾的抽象性,抵制了對于任何人間神的崇拜和誘惑,它沒有頭尾,呈現了人間的事物有著無限的可能。
我把目光投到第四層上,如果説在世間已經消失的這八個人中,我還沒有單獨地調查的話,那么只剩下吳寂寞和鄧衛東。
這么多年來,我陷入了其它人的事務中,只是與吳寂寞的妹妹驚鴻一瞥,并沒有做過深入的訪談,而張乎去過無數次,才得到了她的遺書,為什么他拿到后就立即燒掉?
是不愿意讓別人懷疑她還是他相信:
這封遺書是偽造的?
想到此,我給劉良昆打了個電話,首先感謝他的提示,并告訴他我已經理清了思緒:
“李曉玲在父母去世后,朋友上島尋找她,發生事故去世后,她出的家,時間點對得上。感謝指點。如有空,能陪你的病人去趟上海嗎?這很重要。”
他立即回復:
“我再聯系上海的其它兩個病人,最好在下周一出發。”
看來,他的病人范圍不止于帝都,魔都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