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就像當年我和龍龍一樣,我們被困在了寺院里,如果找不到老江口中的通道,肯定走不出這座寺院。
那天,我把一張圖紙擺在桌上,向老江講解我觀察到的整個寺院情況,讓他了解我們的進展:
“整個寺院是一個回字形,四面被圍墻包圍,就是現在我和龍龍在加高的,中間是大殿,大殿后面是書院,書院左邊為辯經院,右邊為曬佛臺,書院的后面,北面為靈塔。大殿和書院之間,是喇嘛們的住所。民工和廚房在大殿的左邊,中間有圍墻隔著。”
老江點點頭,認同我畫的建筑方位:
“畫得不錯,你覺得通道最有可能在哪個地方呢?這些地方我都查過了,每個房間當時裝修的時候都查過了,沒有可以進入地下的可能。”
我又不是算命的。剛想這么回答,還是忍住了,得知道自己的現在的處境,不找到通道,老江是不會放過這個地方,我和龍龍也肯定回不去,他把秘密都告訴了我們,就是讓我們知道,現在我們綁在一條船上,誰都別想離開。
我問他一個問題:
“作為一個漢人,我完全不知道雪域在這兒,人們認為最值錢的財富是什么?肯定不是現在漢地流行的電視機、電風扇吧?”
“金子,各種金子做的東西。”
“舉個例子。”
“那就太多了,像金佛像,各種金法器,各種珠寶,金寶塔,哦,這里的人都有經營珠寶的習俗,什么珍珠、瑪瑙、紅珊瑚、蜜蠟等等”。
他死死地盯著我胸前的串珠:
“你的這串就很值點錢。”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頭。
“給我點時間,我用周易八卦給起個卦,算一下,我需要很多紙,抽空得去村里的小賣部買點。還有后山上我也要尋找,那里沒準有個山洞可以進出。”
我先要穩住老江。
除了完成正常的工作任務,我早起做飯,休息天放馬、撿野菜、拾柴火,晚上還要值夜,地主家的長工也不過如此勞累,要是在一年前我坐辦公室,斷然不會這么勤勞,這不就是給下海經商鍛煉出來的嗎?
老江都看在眼里,他對我這個眼里有活的人,非常欣賞,同意給我恢復一個整勞力的工錢,但對于買紙的花費只字不提。
好在同意我可以隨時出入,顯然他認為我現在是主動要干這票大的,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畢竟誰不希望發財呢?而且是帶薪的。
我陪著向陽花到寺院后面的林子里找蘑菇。
與落在地上松果為伴的是地花菌,它像個手掌,躲在蕨類植物下的是黑虎掌,特別漂亮的粉紅色的蘑菇她説有毒。
她在柏樹下采到一支碩大的像毛筆頭似的蘑菇,這就是松茸。向陽花告訴我,采蘑菇小的不采,一叢的只采兩三個,不采絕,等我都認全了林子里的蘑菇品種,她才放心地坐在地上直起腰,看著我像一個獵人一樣,緊盯著獵物,這也是改善伙食的唯一辦法:不能天天吃肉,那就吃野蘑菇,好在這個林子非常大,除了喇嘛,也沒有外人進來,所以蘑菇非常豐富量大,吃不完的,向陽花説曬干了冬天吃,冬天的日子長著呢。
我問她是不是從小就在這兒做活?
她點點頭:
“父親原來長年販鹽不在家,母親病故后,只能把我放在院里,讓原來的一個朋友妻子照顧,后來他連人帶馬翻下了山谷,再也沒人來看我,朋友的妻子也走了,我就一直留在這里,這里就是我的家。”
從小跟著喇嘛們讀經,向陽花也認得一些字,在雪域,這里才是最高的文化學府。
我把買到的搽手油送給她,那張向陽花式的臉紅得更圓了,我小心地把油涂到她布滿溝壑的手背上,呵著她手上的凍傷,她摸著我的頭,叫了一聲好孩子。
我答應:
“阿瑪拉,我和龍龍做滿工回香格里拉家里時,我們把您帶回家供養吧。”
這表明她的養老送終的大事有了著落。
向陽花滿含著眼淚點頭同意,我們的關系又親近了。
在小孫這個孩子的眼中,卡城草原就是一個動植物的大花園。他感興趣的就是抓婀灰蝶,這里獨有的一種蝴蝶,長著像翠鳥一樣色的翅膀,要不就是追著巖鹀鳥,想抓回去補充蛋白質,最后只能捉到芫菁蟲,這里的個頭比天牛大多了,他簡單地點上柴火烤了就吃,沒有肉的伙食,真的是素出了苦膽。
我開始抽空教小孫認字,他幾乎是個文盲,我説將來工期滿了,跟我們回香格里拉吧,至少每周能吃到肉,小孫説有肉就行,他的要求就是能吃到肉,吃得飽,這是最低的生理功能。
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只能靠吃蟲子解饞。
我把帶著鹽的一個小瓶子遞給他:
“別干干地吃,抹點鹽。”我離康巴漢子的距離越來越近,不僅隨身帶著鹽、打火石等必備的東西,準備一有情況,隨時逃走,你跟著一個不知道底細的包工頭,而且還知道他的秘密,就像是站在火山石上,隨時都有可能被埋葬。
小孫神秘地對我講,帶我去看最美的海子:
一直要走到山的埡口處才能看到。
埡口下面是一串海子,它們像是仙女的珍珠耳墜遺落在凡間,又像是一面面銀鏡,反射著天空的喜怒哀樂。
翡翠綠的湖水與雪山交相輝映,一片片的塔黃,在這里變成了紅色,一會兒湖水又變成寶石綠的海子,像綢緞般絲滑。它們像一對對情侶,上百個海子與雪山交錯,相互映襯著彼此的身影。
小孫指著雪峰説:
當地人叫她為十三神女,雪山是女的,是女神。
要是沒有世間的煩惱,這里才是生存的天堂。
我努力打消自己不想離開的念頭,把自己帶回俗世。
我把三個九眼天珠送給達娃次仁時,他雙手合掌謝過我,答應幫忙找到瑪吉阿米,不會辜負龍龍的饋贈。
我買完日用品后給了他5塊錢,按約定時間給張乎打電話。
張乎簡要説明了跟他的鄰居説了我的情況,鄰居的姐姐在BJ民院教書,咨詢了有關藏語系的老師后,認為雪域是一個全民信仰宗教的地方,在他們眼里最珍貴的財富就是經書。
聽到這個答案我很意外,追問:
“那些金銀器,哦,還有珠寶不算值錢的東西嗎?”
張乎不耐煩我的理解能力如此之低:
“前面定義了,這是一個全民有信仰的民族,身邊有筆嗎,記一下,雪域民族最珍貴的經書叫《甘珠爾》和《丹珠爾》。”
“這兩本書寫的是啥?”難道是《三海經》一類的傳説故事?
“一句話兩句話説不清,知道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吧,相當于它們的總和。”講完就掛了電話,連我要他轉告王經理我正在這邊收貨款的機會都不給。
看來我要盡快回去了。
達娃次仁找出了兩張明信片,一看就是很有年份,落滿了灰塵,一張畫面是如皇冠一般的格聶雪山,另一張是一汪翡翠綠湖水的海子,它就是格聶之眼。
我分別給小梁和拂曉寄過去,給小梁報了平安,給拂曉的則把剛剛聽到的倉央加措的一首詩原樣寫上:
世上安得兩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并留下了地址,如果她想和我聯系,也只能把信寄給達娃代收。
現在關于雪域人心中的財富答案有了,問題是如果我告訴老江,他在此辛苦兩年,如果找到了那個所謂的通道,通道里都是經書的話,他會相信嗎?
我想他會瘋掉,但我和龍龍必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