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精神病院的保安，熊大和熊二是一對親兄弟。
大哥熊大，個子略矮，棕黃色的皮膚，眉間有一道年輕時廝混留下的刀疤，和他的性格一樣，顯得兇悍。
老二熊二，比較高挑，相貌和大哥別無二致，但膚色和心思一樣更為細膩。
早就請好假的兄弟二人從李向黨的病房出來，與吳堯擦肩而過，卻是巧合的有著相同的目的地。
連夜趕路，交換著開車，一刻不停歇。
終于是在夜色之中，趕到了泊城。
更具體的說，是泊城老城區，幸福苑小區。
戰損版金杯面包車停在院口，車上只有熊氏兄弟二人。
一身黑漆漆的打扮，在烏云密布的夜里，格外隱蔽。
顯然他們不是來干好事的。
“哥，你真覺得那老頭說的是真的？真的有寶貝還能輪到咱們，那老頭自己不弄走？”
熊二還是有些猶豫，他們這行為可算得上是盜竊了。
“老二，這事八九不離十，那老東西為什么殺了全家，就是為了這寶貝。我們不拼這一把，什么時候才能把初墨接到海城！昨天又有人來找李向黨了，萬一被他們問出點什么，那寶貝可就跑了。”
熊大很篤定。
自從注意到李向黨開始，他已經調查了半年。
李家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差不多知曉。
至于他口中的初墨，是自己的親侄女。
雖然年長七歲，但這個已經三十九歲的漢子至今單身。
倒是身為弟弟的熊二，早已結婚生子，有了一個四歲大的女兒。
一個被全家人視作珍寶的可愛女孩。
“而且我們不殺人，不放火，就是去地里挖點東西。有什么好怕的！那可是錢，下半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正如熊大所說，他們此行幾乎沒有任何風險。
不過是一座已經幾乎廢棄的居民樓罷了。
熊二一想到女兒，也不由得咬牙。
“哥，我聽你的！”
熄火，下車，提起笨重的背包，里面裝著鏟子，稿子，鑿子……
都是挖掘用的工具。
從頭腦失靈時不靈的李向黨那里套來的話。
泊城幸福苑小區，四號樓一單元，101室里，埋著一個稀世珍寶。
李向黨急于搬家，沒來得及將那寶貝取走。
現在，他們就要想辦法，把它挖出來。
時間已經是凌晨，小區里本就不多的住戶，更是已經全部熄燈。
彎彎的月牙隔著烏云，灑下微乎其微的月光，映照著榕樹的影子模模糊糊，隨風搖曳。
熊二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感覺有些發毛。
就好像那顆榕樹在盯著自己一樣，說不出的滲人。
或許是那抓在樹椏上的貓頭鷹的緣故。
他于那仿佛通了人性的貓頭鷹對視著，心想。
“老二，找到了，就是這棟樓。”
樓棟的磨石子外圍上貼著序號，雖然斑駁卻也并不難以辨認。
熊大低聲招呼兄弟，率先一步跨過那只剩下門檻的防盜門，走進樓道。
黑洞洞的樓道，感應燈早已經因為欠費而停電。
因為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沒有打開手電。
黑暗瞬間將他的身影吞噬。
等熊二回過頭時，只能聽到大哥的聲音從樓道里傳來。
“快跟上啊。”
“就來。”
熊二應了一聲，就要跟著進去。
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腳下有什么東西順著那榕樹的影子，流淌到了自己的影子之中。
相互交融，不分彼此。
樓道口，被月光照亮的一小片區域。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反射著月光，那光線打在眼眸上，有些讓人在意。
“快跟上啊。”
走在前面的大哥，還在催促。
熊二，顧不上檢查地上那疑似玻璃碎渣的東西，不得不加快腳步。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踏入樓道。
老舊的居民樓，沒有修建地下室。
邁上通往一層的兩個小臺階，他們的目標就在左手邊的101室。
然而大哥的聲音，還在頭上傳來：
“快跟上啊。”
怎么回事，大哥為什么跑去了二樓。
對寶藏最為上心的大哥，怎么可能記錯樓層。
熊二心里想道，再仔細一琢磨，大哥進了樓道，喊得話一直都是那四個字。
一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背。
冷汗順著太陽穴流淌到脖頸。
“大哥！”
一聲大哥脫口而出，然而回應他的，仍然是那四個字。
“快跟上啊。”
熊二更加確定，這樓大有問題，他想要先退出去。
然而腳跟后挪，剛剛踏下一個臺階，再回頭看去，身后的出口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向下延伸的樓梯。
可他分明知道，這棟樓根本沒有地下室。
如果他現在在一樓，那樓下是……幾樓？
熊二強裝鎮靜，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點亮屏幕。
“大哥！你在哪呢！”
撥號的幾乎一瞬間，接通了。
熊二將免提打開，電話那頭靜悄悄。
過了半天，才傳來四個字。
“快跟上啊。”
“啊！”
熊二嚇了一跳，慌忙的掛斷電話。
他不知道，不知道是大哥已經糟了意外，還是怎么樣。
手機拿在身前，暗淡的光線在漆黑的樓道里反復折射。
直到照射到那釘在墻壁上的藍色金屬圓牌。
只見上面赫然用白色的油漆，印刷這一個大大的——“0”。
第零層？
這是什么說法。
哪怕是B1層，也在他的理解之內。
總不能是夾在地面和地下中間的樓層吧。
可身后真實存在的向下延伸的樓梯卻告訴他，這不是惡作劇。
熊二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明明身邊什么都沒有。
卻有一種緊迫感，壓迫著他。
手機的光線，微妙的照亮了這所謂的第0層的每一個角落，卻絲毫不能觸及那被黑暗籠罩的樓梯。
仿佛是被隔絕的兩個世界。
仿佛是那無盡的黑暗，壓迫他選擇一條道路。
上樓，還是下樓。
大哥的聲音，還在樓上傳來，還是那四個字。
每過三秒，語氣便平淡一分，好似應付公事一般。
“快跟上啊。”
“快跟上啊。”
“快跟上啊。”
“爸爸來啊。”
“快跟上啊。”
“快跟上啊。”
熊二站在那里，不敢動彈。
他不知道，在那黑暗之中窺探他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不斷回放的大哥的聲音之間，他好像聽見了什么截然不同的話音。
那是一個孩子，女孩，甜美的聲音。
從通往下層的樓梯拐角處傳來，可憐無助。
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兒啊。
感性終于戰勝了理性。
明明知道，未知意味著風險。
明明知道，女兒在這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明明理性告訴他，留在這里最是安全。
但是他愛他的女兒，勝過愛他自己。
“初墨別怕，爸爸來了。”
熊二應了一聲，借助手機微弱的光芒，向著樓下走去。
一直走下去。
直到那挺拔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噬。
……
“快跟上啊。”
熊大催促一聲，先行拐到了101室的門前。
有些意外，緊閉的房門，門鎖早已被卸除。
透過鎖孔折射出一絲光芒，還傳出了那砰砰的敲砸的聲響。
他的心頭一涼。
難道是有人先一步挖走了那稀世珍寶？
熊大顧不上思考種種詭異之處，直接推門而入。
借助那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晶瑩的月光，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將屋里的環境看個大概。
干凈整潔的客廳，家具一應俱全。
沒有其他人存在，更沒有被挖鑿的痕跡。
地面上，被刻意留空的區域，透過地板磚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是寶物。
熊大心里一喜。
他坐在地上，取出工具，小心的比量著，避開了每一處的發光點。
地板敲開，露出了被掩蓋在下面的珍寶。
好美的光芒。
熊大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寶石。
散發著晶瑩的白光，嫩滑如女子的肌膚。
如此完美的寶石，不只一顆。
只是能透過地面看到的光源，就有五六個之多。
弟弟沒有跟上來，他都并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他要發財了。
鑿子，錘子握在手中。
先用鑿子找準位置，繞開每一個發光點，在棕黃色的水泥上摳出縫隙。
然后將錘子對準，輕輕地敲擊，避免寶石被震壞。
一顆又一顆的寶石，被從地下挖掘出來。
很快就在他的腳下堆積成山。
客廳里，晶瑩的光更耀眼了。
熊大用手背將從嘴角溢出的汗水擦拭，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有著無法估量的財富作為驅動力，甚至感受不到絲毫的疲憊。
他重新低下頭，雙手握著錘子和鑿子，繼續那精細的工作。
貼著骨架的猩紅血肉被剔除下來，不傷及那骨架分毫。
血肉一片片的滑落，滑過自己的手指，毫不留戀。
落到地上，變成一顆顆散發著晶瑩光芒的寶石，混在那完美至極的寶石堆中。
而那完全被剔除了血肉，同樣散發著晶瑩白光的骨架下，還有一顆最大的寶石。
一顆在胸骨下砰砰跳動，仿佛在說自己是熊大最重要的珍寶。
他左手的后三指握住鑿子，食指伸出，愛撫著那最大最完美的寶石。
對準那束縛住寶石的紅色蛛絲，輕輕地，輕輕地將它們扯斷。
太好了。
最大的寶石，被他握在掌心。
恍惚間，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來我挖的，都是我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