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李茉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二樓的。
連何時與阿福佩羅德走散,也不知道。
渾渾噩噩之間,她看到了二樓那五彩斑斕的腥紅。
即使是深處絕對的黑暗,也能看到完全由各種鳥類的尸體鋪就而成的地毯。
正是她腦海中出現名字的那些鳥類。
剛剛死亡沒多久。
小巧可愛的山藍鴝,蹦蹦跳跳,舞蹈一般舞動著。
長著火紅冠羽的紅衣主教鳥,微微躬身,唱著婉轉的曲調。
但血肉已經消失,只留下骨架與各種顏色的華麗禮服。
好像正在參加商業宴會的精英人士一般,推杯換盞。
幻覺越發嚴重了。
黑暗中,怎么能夠看得如此清楚。
一群鳥,又怎么可能穿著和羽毛一樣顏色的禮服。
李茉白心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想點辦法。
或許,把眼睛扣掉就不會看到幻覺了。
但是,我的手又在哪里?
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左手與右手同時失去了控制。
視線晃動起來,不是地震,而是兩條腿不由自主的邁動。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顫顫巍巍的伸到眼前。
三厘米……
太好了,是右手,它回來了。
兩厘米……
這荒誕的現實終于要結束了。
一厘米……
快一點,再快一點。
“啪——”
一只巴掌抽在臉上,將李茉白的腦袋打偏,躲過了用盡全力插下去的手指。
沾著血污的左臉頰,迅速的紅腫起來。
兩只手交叉,鎖死在一起,好像要分個你死我亡。
但李茉白渾然不覺。
她的意識放空,大腦仿佛停止了工作。
她的軀體正在被左手牽引著,向著樓梯走去。
那是很難用語言描述的感覺。
身體似乎被分成了兩個部分。
左手與左腳,右手與右腳,各成一派。
但每一個派系都不會遵循李茉白的意志行事。
它們有自己的想法。
硬要說的話,比起想要殺死自己的右派,不但阻止還拖著自己前進的左派,更像是反派。
思維已經混亂的李茉白如此想道。
以別扭著姿態,向著樓梯走去。
腳下的尸骨在奇特的力量作用下,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鋪著紅毯的路徑,堆在兩側好似夾道歡迎的小侍。
李茉白的左腳順利的踏上第一級臺階,但她的右腳并不配合。
腳尖故意絆在臺階上,身體向前傾倒。
“咔嚓。”
擋在身前的雙手,臂骨發出一聲脆響。
嘴唇被牙齒咬破,額頭磕在尖角上,一絲血流順著面頰滴落在地上。
李茉白覺得自己的終點已至。
但胡來的左手,好像根本沒有受到骨裂的影響,仍粗暴的拉扯著她。
修長的四根指頭,被修剪的恰到好處的指甲,扣在光滑的地面上。
緩慢的蹭著,爬上一個又一個的臺階。
隨著身體終于趴在了平整的地面上,耳中的聲音越發清晰,就像真的有人在耳邊對話。
明明是牙齒碰撞發出的咔咔的響聲,卻又好像那個聽懂其中表達的含義。
“歡迎光臨,我的朋友。”
那聲音不急不慢,優雅的語調,好像是有著悠久傳承的貴族紳士。
這與他看上去不著片縷的白骨之軀并不矛盾。
為了宴會準備裝潢的大廳。
鋪著紅布的長條餐桌上,原本應該盛放佳肴的銀盤被掃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可疑的盛著猩紅色液體的玻璃器皿。
做出邀請的骨族,就坐在靠近門扉的一端,身上的骨骼灰黃一看就是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歲月。
他對阿福佩羅德伸出了一只骨手,指著身邊的位置。
“來賓請入座,稍等片刻,一起來見證我族的偉大復興吧。”
“阿福。阿福。快來幫幫我。快來幫幫我。我不能呼吸了。我不能呼吸了。”
黑暗之中,另一個聲音響起,尖銳的好像被掐著脖子一樣。
阿福佩羅德站在那里,下意識的將槍托架在肩膀,扣動扳機。
“噠噠——”
槍口火舌噴濺,彈殼從拋殼窗里彈出,掉在地上發出脆響。
三顆子彈連發,一顆瞄準面前白骨怪物背對自己的脖頸,另兩顆提前鎖死閃避的空間。
這是極其高明,甚至是人類無法超越的槍法。
不只是射擊的精準度,復雜的計算,涉及空間與時間的變換,不是人類的大腦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得出的答案。
但對于阿福佩羅德來說,這是本能。
他知道,自己應該打哪里。
可就是這無往不利的開掛一般的槍法,此時卻不再有效。
掛載在槍身上的戰術手電照射下,坐在桌前的骷髏化作一抹電光。
一閃,躲過射向要害的子彈,落點恰好被第二顆子彈鎖死。
再閃,已經來不及。
第三顆子彈早已提前預測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閃不了,那就無需再閃。
“不要把我當成那些殘次品。”
骨族上下頜骨碰撞,不躲不閃,故意站在那里,任由子彈射在自己的頭骨上。
“鐺——”
5.56毫米口徑的子彈頭,與光滑的頭骨撞在一起,被直接彈開,連一絲白印都沒能留下。
“啊!我中槍了!我中槍了!我中槍了!”
一聲短促的慘叫,緊接著就是不斷重復的尖細喊聲,流彈擊中了黑暗中的另一個存在。
但是沒人在意。
阿福佩羅德全神貫注,防化服下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骨族之人的身上。
食指扣住扳機,瘋狂的宣泄著火力。
骨族毫不在意,邁著優雅的步伐,頂著密集的彈雨,一步步的靠近阿福佩羅德。
眨眼睛,兩者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不足兩米。
“就讓你明白什么是骨老者的積累。”
自稱骨老者的骨族,抬起了他的右手。
阿福佩羅德的彈夾已經打空,將已經失去了作用,燒火棍不如的槍身往前一擋。
雖然灰黃,但絕對鋒利的骨爪揮過。
高速切割金屬,導致的火花濺起,整支步槍被攔腰切成兩半。
脫手而出的前半截槍身,打著旋飛上高空,戰術手電的光束不斷亂晃。
光線掃過,阿福佩羅德已經將消防斧抽在手里。
黑暗之中,響起金屬相撞的聲響。
光線再次掃過,骨老者甩動著沾染在指尖的血跡。
單手橫握消防斧的阿福佩羅德后退三步,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