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美人公主一走,紫衣便憤然道:“主子何必拉著奴婢!一個刁蠻公主罷了,憑什么對主子您……”
從前寧挽月身邊七位丫鬟,屬紫衣最小,也最是無心機。平時寧挽月樂得慣她,如今情況……不得。
如今她身邊只有紫衣,寧挽月何嘗不想慣著她?造化弄人,局勢逼人啊。
她涼著眉眼:“住口!”
“……主子……”紫衣還欲言論幾句,卻被寧挽月眸底怒意嚇退,嚅嚅道:“是奴婢失言。”
終究是下不得狠手去罰紫衣令她長記性,寧挽月無奈拍拍紫衣柔荑,輕聲道:“如今不比從前,謹言慎行。”
她也曾難以轉變,然而囂張的凌佳與霜月公主,終究是與她言:此時不比從前。
“是。”紫衣垂首咬著唇應錯。
此事寧挽月并未放在心上,墨衣絳衣等奉寒喚命令侍奉寧挽月更不會多言,便就此揭過,權當瀟公主從未來過。紫衣的話并不會流露出。
“我自行琴房試琴,你們用膳罷。”自寧挽月醒后丫頭們便一直服侍。
寧挽月并非惡主,索性先行一步離去。待到寧挽月消失在門廊中,丫頭們對視一眼,皆松一口氣。
便是如此,不論主子脾性如何,待在這里下人們總會有幾分拘束。
兩個一等丫鬟墨衣絳衣,四個二等丫鬟清梅清蘭清竹清菊。其中清菊最是年幼,方二八年華。
她最先開口:“紫衣姐姐,蘇姑娘脾性如何呀?”
紫衣方受了訓斥正不如意,對清菊亦無心情敷衍,只是道:“主子很好。”
她的主子,是世上對下人最好的主子,最會體恤下人的主子。待她如親生妹妹一般,如何不好?
清菊聞言竟是眸底輕松幾分。是了,不論哪位下人,皆不愿服侍脾性不好的主子。如霜月公主,如方才的火爆公主寒瀟。
清菊年齡小,藏不住話,壓低聲音道:“我前些日子天瀟公主院里的丫鬟們言,有位家中生病的小廝無奈之下,偷了瀟公主的玉佩,公主竟打殘了人呢!”
“當真?”回答的是絳衣,她身著橘粉色丫鬟裝,扎著個元寶鬢,滿臉驚奇:“早有聽聞瀟公主不好,沒曾想竟成真!”
此話便有些過了。墨衣蹙著眉頭冷喝一聲:“住口!賣身契在主子們手中,生死由主,做事卻由你們。安穩點!”
她目光環視一圈,道:“寒月山莊的人,乃是何長舌婦人?多嘴什么!往后太子殿下令你們做何便做何,不當做的毋做,不當講的緘默,安安穩穩做事,懂了嗎!?”
丫鬟之中亦是分個高低,其中性子最硬還為一等侍女的墨衣自然身份最高,最具話語權。
紫衣不歸寒月山莊,墨衣不管她。然而其他奴婢卻是完全聽從墨衣。此時聞言,忙三緘其口,不多言。
“蘇姑娘令我們用膳,那便用膳罷。”
“是,墨衣姐姐。”
寧挽月自是不知一種丫頭們的爭鋒笑談,她瞧著琴房前的青年,頗含無奈:“你怎么來了?”
眼前人紅衣墨發,眼尾含情眸底含溫,偏偏笑得頑劣,不正是寒喚?
寧挽月對于寒瀟的到來找事沒什么太大感覺,卻終究非何泥菩薩,語氣雖淡卻沖寒喚不由得心里一慌,生怕又回到幾天前。
他心中惴惴不安,面上亦斂幾分懶散,道:“猜到你拿到琴會來瞧瞧,我想念你的琴音,故來聽聽。”
寧挽月略一側眸,頷首:“進來罷。”
她向來如此,她所在之地,便如同她為主人,其余人皆為客。寒喚所欣賞的,便是寧挽月這反客為主的自信。
……
坐于琴前,指撫琴弦,眸光悠遠,似乎透過琴弦看過了滄海桑田,經歷了亙古之久的無言。
自醒來后寧挽月未曾露出半分脆弱,她一步步算計,一遍遍在心中計劃各種復仇方式又一遍遍推翻。算計初九,算計云輕騫,算計寒喚……她將所有人的價值剖析了個遍。
她于夜里無人時死死咬著唇屏住呼吸才可止住淚花,曾因為這個險些窒息暈倒。然而她不愿露出半分脆弱。
數年后院爭斗,她早已學會了忍氣吞聲不做困獸之斗,只余一口殘息在關鍵時刻撕裂對手喉嚨。
然而被背叛,心里并非不痛。
她痛徹心扉,她曾用拳頭無聲砸在錦被上,不敢出聲,卻急需發泄,心中憋悶得崩潰。
寄人籬下,身不由己……此時卻委屈。所有負面情緒鋪天蓋地一般席卷而來,她眼前似乎是一片黑暗,黑暗里藏著惡鬼的嚎鳴。
她怕啊!
她恨啊!
可是她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等著……家破人亡,身邊只剩紫衣一人!
空游無所依……
“滴答——”
眼淚劃過嘴角滴落在琴弦上,她抬手撫摸眼角輕笑,笑含苦澀:“原是哭了。”
慕希琴恩人所贈,她曾將此琴贈與幼時竹馬,如今再遇,仿佛瞧見了幼時無憂無慮的生活,仿佛瞧見了溫和的恩人遙遙對她笑:“阿月,你要堅強……”
那個溫柔的人兒啊……
可最終到底是物是人非。這些情絲終究是剪不斷。她記憶之中恩人的笑逐漸模糊,眼前竹馬亦在水光之中仿若鏡花水月,空游無所依。
她苦苦一笑,拭去一把淚花,左手按弦取音,右指勾抹于慕希琴上,開口而吟:
“遠望大漠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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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暗夜凝結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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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長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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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濁酒訴盡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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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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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我為何如此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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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悲愴。”
聲已哽咽,淚大顆大顆砸在手中薄繭上,是寒涼的淚,還是滾燙的淚,寧挽月早已傻傻分不清……
“一舞驚鴻,你可曾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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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舞衣,你可知我為何不愿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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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癡癡等候,又傻傻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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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愿為你纏繞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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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又曾因我停留?”
……
……
“我癡癡等候,又傻傻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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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愿為你纏繞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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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又曾因我停留?”
……
……
南宮易,我在幾乎稱得上冷宮的殘破院落里等你兩年,日日夜夜彈奏此曲,終究是沒能親自彈于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