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月正躺在一尊佛像的懷里睡覺,那尊猙獰大佛現已殘破不堪,彩繪斑駁,大佛的兩手交疊在腹部,中間不知什么時候已被挖空了一處,陷出尺余寬的破洞。
秦孤月便將稻草鋪在破洞里,斜斜躺在里面,雖然睡的實在不能說香甜,但勝在安靜隱蔽,無人打擾。
自從月影劍廬破滅之后,這是秦孤月第一次睡的如此安逸,不用擔心被人追殺暗算。
因為他已躲了一年之久,在這一年里他數十次陷入死境,但都得以死里逃生,這讓秦孤月大感振奮,他覺得這是上天的垂憐,連老天爺也覺得自己命不該絕,老天爺也在幫他。
現在的秦孤月已不像一開始那般恐懼害怕,連月的奔逃躲藏使他的心性更為堅毅,死亡的恐懼已不足以動搖秦孤月的精神和心智,他已不再會因為鋒利的屠刀而怯懦。
所以當秦孤月睜開眼睛,看到一旁站著的女人時,他并沒怕的從佛像上摔下來,也沒有大聲驚呼喊叫。只是緩緩起身,倚著佛像思索逃生的方法,這也是他在這一年里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情。
月光透入破廟之中,清冷光輝籠罩著年輕的女人。
她穿著一襲白衣,連鞋子也是潔白如雪一塵不染,漆黑長發束在腦后,貼著背脊一直到腿彎處。
“你醒了。”女子抬起頭微微一笑,容顏艷麗,卻似鬼魅。
秦孤月并不理會,他緩緩起身,瞅準一旁的破窗慢慢靠了過去。
“你是想逃嗎?”女人秀眉微皺,頗覺失望道。
只聽砰的一聲,秦孤月起身一跳,躍窗而出,頭也不回的向西逃竄。手法之嫻熟干脆,便像做了幾十次演習一般。
理智告訴秦孤月,對方既然有自信等他醒來,自是不擔心他逃跑,但只要有一絲機會,秦孤月就不會束手待斃。就像他同樣是從不可能之中,數次逃生一般。
秦孤月一口氣奔逃了數十里地,直到天將明亮才停了下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地是哪里,秦孤月絕不相信那個女人可以找到他。
眼見一旁的院子里晾著件女人的裙子,秦孤月雙目一轉,一溜煙跑到了院中,扯下裙子就跑,耳聽得身后有人大喊大叫,秦孤月心中更覺得意。
日上正午,天氣又炎熱起來。
秦孤月找到一處陰涼的樹蔭地,將女裙往地上一鋪躺著,便想著睡一會兒。可還沒等他翻身躺下,面前已不知何時站了位白衣女子,正是昨夜破廟之內的那個神秘女人。
秦孤月不禁大為震驚,轉身欲逃,還未起身,白衣女子卻又出現在了秦孤月前頭。
“你還想逃嗎?”
秦孤月被女子鬼魅般的身法嚇了一跳,心知自己這次萬萬逃不掉了。想著對方從昨晚追到現在,明明輕而易舉就能擒下他,卻一直沒有動手,顯然另有所圖,一時應該不會傷他性命,便索性直接坐了下來。
女子眉頭舒展,微微一笑道:“真是個好孩子。”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跟著我?”秦孤月問道,他雖然已大致猜出了對方的目的,但心中仍存著一絲僥幸,想著之前那些人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動手搶奪,這個女人雖然看起來不是善人,但至少還挺有禮貌的。
女人微微一笑道:“我聽說有一群江湖人士在追殺一個孩子,于心不忍,所以過來幫幫你。”
秦孤月自月影劍廬被滅之后,就一直被人追殺,東逃西竄不知流浪了多久,直到三個月前才完全甩掉了那些人,過了段安穩日子。他本以為是自己藏匿手法高明,得天之助。
此時聽女子這般說,看來那些江湖人士都是被她攔住了,而非自己有了長進,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開口道:“你把他們都殺了嗎?”
女子笑道:“這些人都知道月影劍在你的手上,我自然是不能讓他們活的。”
“你……你果然也是為了月影劍,你一個女人要月影劍做什么?”
女子秀眉微皺,疑惑道:“女人為什么不能要月影劍?”
秦孤月道:“傳說中的月影劍,是吸食月魄的魔劍,女子體質屬陰,手持月影劍后,真氣流逝,不過數月就會成為一具干尸,這種劍對女人百害而無一利,還是不要的好。”
女子笑道:“這么厲害的劍,那我更覺得有趣了,你既然如此了解月影劍,那這柄劍顯然就在你的身上了。”
秦孤月道:“你看我身上像藏了一把劍的樣子嗎?”
女子笑道:“藏一把劍自然是不容易,但如果只是藏了把劍柄,想來就容易許多了。”
秦孤月臉色一變,驚慌道:“誰會沒事藏一把劍柄在身上?”
女子笑道:“旁的劍柄自然是沒人會藏的,月影劍的劍柄可就不同了。”
秦孤月嘿嘿一笑道:“月影劍的劍柄和旁的劍柄有什么不同,一把劍柄和一把斷了的劍想來也沒什么區別吧?”
女子笑道:“有沒有區別,我想很快就會知道了。”
秦孤月眼前白光一閃,身上殘破的衣服轉瞬間已化為碎片散落一地,胸前掉出一塊淡藍色的寶石,緩緩滑到地上。
秦孤月剛想搶過,一只芊芊玉手一閃而過已然將那寶石握在手中。
女子將寶石夾在指尖,日光透過林蔭射到寶石之上,散出一圈圈光暈,周遭的溫度突然下降了許多,涼風吹過,隱約間更有了一絲涼意。
“這個應該就是月影之心了。”女子看著秦孤月笑道:“這么說來,劍柄應該還在月影劍廬吧。”
秦孤月面無表情的看著女子,一言不發,他本來還想以月影劍為要挾,令對方投鼠忌器,不至于殺他滅口,但這女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知道月影劍在他身上,現在對方已得了月影之心,萬不會留他性命,心想著自己逃了許久,終究難逃一死,秦孤月不禁萬念俱灰。
他現在只求對方盡快殺了他性命,這樣他就能夠永遠保住月影劍的秘密了。誰知面前的女人似乎一點也不著急,仍是一臉笑意的看著他,直看的秦孤月渾身不自在,才又開口道:“看來劍柄不在月影劍廬,就在你的身上。”
語罷右手伸出,一柄雪白的彎形匕首已出現在了女人手上,原來方才她就是用這把匕首將秦孤月的衣服割裂的,只是這一次對方要割裂的就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了。
秦孤月下意識的起身欲逃,可還沒等他一腳邁出,鋒利的匕首已割斷了他的腳筋,一柄銀白色的劍柄自褲管內滑落下來。
秦孤月痛叫出聲,復又跪倒在地。女子撿起銀白色劍柄,但見劍鐔中空,而劍鍔則糾纏在一起,如花苞一般,仿佛這只是件普通的器物。
女子將劍柄握在手中,又將藍寶石放到劍鍔處,但見這兩件器物一個巧奪天工,一個璀璨奪目。可女子雖然輕而易舉便得到了這把名震天下的月影劍,卻似乎并沒有多高興,一雙妙目盯了許久,反似極為生氣一般。
秦孤月扯著斷腿剛爬了三丈遠,便被女子提了起來,問道:“為什么沒有反應?”
秦孤月被女人提著身子,粗喘道:“什么沒有反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是怎么把月影之心取出來的?”
秦孤月被女人割斷了腳筋,對她十分記恨,開口道:“當然是用手還能用什么,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呀?”
女子秀眉一皺,五指松開,砰的一聲,將秦孤月摔到了地上。
“你是怎么取出來的,便怎么放回去,如果不能,我就把你的五條腿都砍了。”
她手中匕首寒光閃動,秦孤月吃過苦頭,知道這女人是個神經病,既是說要砍自己四肢,那是一定會砍的。
但他本來也不以為對方會放了自己,反正早晚也是一死,因此雖然害怕卻仍大著膽子道:“劍柄和石頭都在你手上,我怎么放回去?”
女子嘴角一挑,將劍柄和月影之心扔給秦孤月道:“現在總可以了吧。”
劍柄與月影之心在旦夕之間失而復得,但情勢卻已是天差地別,秦孤月拿起劍柄和月影之心,想起月影劍廬破滅那天,谷主將此物托付給他,百般叮囑他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劍柄和月影之心,絕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秦孤月抬眼看了看女子,嘆了口氣低聲道:“谷主,非是我不盡力,只是這次的敵人太厲害了,到了地府你可不要怪我。”
他拿起劍柄,劍鍔聚攏糾纏在一塊兒,頂端如鋒利的針尖,秦孤月只輕輕一刺,指尖便流出鮮血,而那劍鍔在沾了秦孤月的血跡之后,便如蓮花花苞一般緩緩舒展開來,露出中空的劍鐔。
秦孤月將月影之心放入劍鐔內,但見整個劍柄突然泛起幽藍光芒,劍鍔圍著藍色寶石盤旋環繞起來,如白色花環一般將月影之心緊緊箍住,劍鐔處則多了一點殷紅血滴。
日光斜射到劍柄之上,隱隱間竟顯出一道藍色劍影。
秦孤月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副景象,還未來得及細細端詳,劍柄已被女子搶了過去。
只見她緊握著劍柄,滿臉愉悅的撫摸著劍鐔上的花紋,像是在撫摸一件無上的至寶。
秦孤月見她全副身心都系在那劍柄之上,又動了逃跑的念頭,緩緩挪著身子朝一旁的土坡移動。
然而秦孤月剛伸出手,鋒利的匕首已落在了他指間,明晃晃的刀刃立在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間
“你如果再敢逃一次,我就把你另一條腳筋也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