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月被霓流雪沉入潭中,只覺呼吸困難,全身刺痛難忍,仿佛靈魂都要消弭一般,沒想到靈魂也會溺水,這真是件荒謬絕倫的事情,任誰也會覺得可笑。
月影劍柄沉在潭底的數百柄斷劍之中,似乎與其他斷劍沒有兩樣,好像它也不過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劍。
只是劍柄中的淡藍色寶石顯然昭示著此劍的不同。秦孤月覺得周圍似乎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慢慢的進入劍柄之中,慢慢的從自己體內穿過,隱約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好像在說救救他。
秦孤月覺得有些奇怪,開口道:“誰在說話?”
“救救我……救救我……”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漸漸的又再沒了聲響。
秦孤月心想: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在這水底除了他還能有誰會存在呢?
明月映入潭底,秦孤月忽然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刺痛感也瞬間消散無形,他抬頭朝天上看去,只見明亮的圓月已照下了清冷光輝,那光輝似乎能把人的靈魂抽走,而此時它正照在月影劍的劍柄之上。
刺眼的藍色光芒突然從劍柄處射出,整個沉月潭都開始晃動起來,靜滅的湖水緩緩流動,仿佛有什么動力推著它前進,而盡頭便是那柄月影劍。
橢圓形的沉月潭瞬間變成了藍色的光幕,月光照在譚中,也宛若被它吸盡了光華。
潭邊眾人自然也發現了這般神異的景象,幾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月影劍的傳說,只是沒有誰真的相信。現在沉月潭不知因何,突發異狀,眾人卻難免去想:莫非潭底真的有月影劍不成嗎?
霓流雪自知一切的原委,并不像他們這般驚詫,見眾人稍有停滯,立刻將手中長劍投出,正中一名蒼云劍派弟子的喉間,此時蒼云劍派帶來的一百零七名弟子,已僅剩九人,其余或死或傷,再難出手擒她。
霓流雪輕而易舉便越入了譚中,便見那潭水齊齊涌向月影劍,而潭底其余斷劍也已化為齏粉。眾人不知道光幕之中是何景象,他們都已見識過霓流雪的可怕之處,是以竟無一人敢當先沖進去。
霓流雪便這般輕而易舉的拿到了月影劍,月影劍被握在手中,其劍柄卻如龍飲水一般汲取著沉月潭水,而其劍身也漸漸自劍柄處生長出來,藍色光幕漸漸消失不見。
韓無槐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上前一步,將面前的尸體一腳踢出,那名弟子的尸體剛進入光幕之中,便聽見一道詭異的聲音響起,藍色光幕竟化為了巨大的弧月,漫天鮮血如雨落下,其中還伴隨著斷肢碎骨,顯然剛才的尸體已粉身碎骨了。
巨大的孤月光幕漸漸淡去,月華照入潭中,然而潭水卻已然枯竭,伴隨著最后一道如龍一般的水柱涌入月影劍之中,月影劍的劍尖也終于成型。
霓流雪自深坑中緩緩走出,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而嫵媚的笑容:“你們的死期到了。”
韓無槐等人見她手中握著的詭異長劍,心頭不禁有些恐懼,師父曾說月影劍在月影劍廬,怎么又出現在了裂日山莊,若傳說是真,自己豈非萬萬不是她的對手?
“哼,你便有神劍在手,難道我就怕了你嗎?”封無命越眾而出,又是一劍刺出。
霓流雪口中發出一絲笑聲,手臂微抬,人卻已消失不見,封無命長劍刺出卻在轉瞬間失去目標,不禁心頭巨顫,然而還未等他回身收劍,一絲涼意已自咽喉略過,封無命低頭看去,但見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離去,意識也在漸漸模糊,痛意還未及體,便撲通一聲落在了地上,原來就在此剎那之間,封無命已然身首異處。
霓流雪撫摸著月影劍笑道:“封無命,便該無命才是。”
韓無槐等人見此情形,只覺遍體冰涼,一股寒意剎那間襲入腦髓,如此快的身法,簡直如鬼魅一般,便是有再多的人也絕不會是她的對手。
趙無眠顫聲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霓流雪笑道:“奴家這樣的女鬼,你不喜歡嗎?”
“我喜歡你個大頭鬼!”趙無眠大叫一聲,轉身便跑,然而還未等他越出丈余,霓流雪卻已提劍而起,再次消失不見。
韓無槐心中一狠,叫道:“別跑,圍在一塊兒,跟她拼了!”
“你夠資格嗎?”霓流雪嬌笑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幾人喉間同時感覺一涼,再無一人能發出任何聲響,趙無眠雙目圓睜,眼中盡是恐懼之狀,他確實死了,也確實沒有閉上眼。
“月影劍,月影劍,月影光華照流年。”霓流雪撫摸著月影劍喃喃道:“我能否大仇得報,就靠你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摸我了。”秦孤月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一團白煙驀地自劍柄處升起,霓流雪有些驚詫道:“原來你并沒有死,看來娘親救你果然沒有救錯。”
秦孤月想起方才的景象,也不禁有些后怕,冷哼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死。”
霓流雪滿不在乎的笑道:“如果月影劍的傳說是真,你一定會死在我的前頭。”
秦孤月不解道:“什么傳說。”
霓流雪雙目突然迷朦起來,開口道:“你知道何為三界嗎?”
秦孤月不知她為何開始問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開口道:“冥山,海底,人世是為三界。”
霓流雪搖了搖頭道:“那只不過是世人所說的三界罷了,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嚴格來說并不能算做是一個世界,而只能說是一方凈土,所謂的冥山實則是世界邊緣,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便如被圍住的羊圈,圈中之人不過都是被圈養的牲畜罷了。”
秦孤月靜靜的聽著,沒有發出一語,霓流雪問道:“你不信嗎?”
秦孤月呵了一聲道:“我都這樣了還有什么是不能信的,便是你騙了我,我也只當是聽了個有趣的故事,不也挺好嗎?”
霓流雪撫摸著劍柄道:“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真不愿你就這樣魂飛魄散。”
秦孤月聽慣了她的瘋言瘋語,漸漸的已習以為常,開口道:“我聽師父說過,傳說中的裂日刀可以破碎虛空,將人送往無上的仙境之中,這樣說來,難道依靠裂日刀真的就能去往另一個世界嗎?”
霓流雪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幾百年前確實有一個人破碎虛空而去,而且傳聞說他在破碎虛空之前曾留下了三樣東西,分別是一張藏寶圖,一本劍譜和一塊玉佩。
幾十年前有三個人根據這個傳聞找到了一處隱世桃源,那是一個叫仙隱村的地方……”
秦孤月靜靜聽著,心頭卻有些納悶,不知她說的這些與月影劍有什么干系。只是隱隱覺得霓流雪的語氣有些不太對勁,便沒有出言打斷,讓她繼續說了下去。
霓流雪兀自道:“這三個人到了仙隱村后,被村子里的人熱情款待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其中一人便問起了村子里的人,知不知道有關于寶藏的事情。
村民們聞言都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這三個人不禁大為失望,準備就此離去,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小孩卻突然開口道:“后山山洞里不是就有寶藏嗎?”
此話一出,在場村民無不臉色一變,隨即又說:“這孩子經常和其他伙伴玩探險游戲,喜歡把木偶玩具放到后山山洞之中,那算什么寶貝?”
那三人聽了這番解釋也都笑了起來,沒再追問什么,之后又告訴村民明天就會離開村子。眾人都信以為真,便沒有防備,但他們哪里知道,這三人一路找尋寶藏到此,便是有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肯放掉,又怎會這么輕易就放棄呢?
當天夜里三人便偷偷起身去了后山的洞中,那山洞乃是仙隱村世代禁地,從來不準村民進入。
三人輕而易舉便找到了山洞的入口,那洞內有三道岔口,三人便各自選擇了一個方向,又約好了無論找尋到什么,最后都必須在入口處匯合。
天亮之后,仙隱村的村民發現那三人不在屋內,想著可能是幾人知道此地沒有寶藏,心灰意冷之下便獨自離開了,也沒有多想其他,依舊如以往一般,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卻不想十日之后,突然有一人闖入了村子里,那人一進村子便瘋狂屠戮,一夜之間竟殺光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只剩下一個孩子藏在暗道之中,僥幸活了下來,而這個孩子后來又被人送到了裂日山莊。”
霓流雪看向秦孤月道:“你可知這個孩子是誰嗎?”
秦孤月只聽到一半,便知霓流雪所說的這件事多半與她的身世有關,那日她提及劍奇峰的名字,秦孤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后來才恍然想起,那劍奇峰不就是在溪云樓中閻金山所說的無仙居士劍奇峰嗎。
他還記得閻金山當時說過他們當年做的好事,以及陸仙訣的事情,心中也隱約有了一個猜想,只是這猜想模糊不清,尚有許多不解之處,于是試探性的開口道:“那個孩子,是不是你娘?”
霓流雪微微一笑道:“你果然聰明,那么你知不知道是誰屠戮了仙隱村的村民?”
秦孤月想起霓流雪剛才說報仇的事情,立即開口道:“是劍奇峰?”
霓流雪冷笑一聲,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緩緩走著,兩側的景物卻已模糊不清,真如一個游蕩在世間的孤魂一般。
秦孤月又再想了想,那劍奇峰是霓流雪的師父,而霓流雪的母親又是裂日山莊的人,這么說當年將霓流雪母親救下來的應該是劍奇峰。
那么他自然不會是屠戮村子的兇手,知道仙隱村存在的只有那三個尋寶的人,如果我想的不差,這三人應該就是劍奇峰,柳蒼清和金中流,所以屠戮村子的人就只能是他了。
“柳蒼清。”秦孤月道:“兇手是柳蒼清!”
“柳蒼清……”霓流雪喃喃低語,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道:“無論是劍奇峰還是柳蒼清,都該死!兇手是他們,而不是他。”
秦孤月不禁心頭一冷,雖然他已沒有了心,霓流雪的意思他已非常明白,她要殺的不僅僅是屠戮村子的人,而是令她淪落至此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