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舒涼大人，您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啦！】

伴隨著腦海中響起的慶祝禮炮聲，時間倏然靜止。

混沌蒼穹之上，毫無預兆地裂開一個碩大的缺口，缺口之后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霧，什么也看不清，卻產生了巨大的吸力，將舒涼的意識從這具夏鹿的身體中抽離。

須臾，一道身影緩緩從這片白茫茫的虛空中走出來。

舒涼黑發搖曳，容顏清冷，眼尾上揚，淺紫色的瞳眸閃爍著凌厲的光。

她身穿黑袍，赤足踩在縹緲的云霧之上，揮袖招來水鏡，垂眸看著水鏡中這副模樣，微微勾起唇角。

這便是她重塑過后，修成魔王之身的容貌。

“舒涼大人，恭喜你！”

聽到021熟悉的聲音，她緩緩抬眸，看著身旁撲棱著翅膀的青鳥，瞇了下眸子：“……021……你是青鸞？”

“對對對，是我！”

青鳥的翅膀撲棱得更歡快了。

見狀，舒涼撇了下嘴，“居然有青鸞的聲音這么難聽。”

傳說神鳥青鸞，其啼聲清脆悅耳，猶如仙樂。

可面前這只，說話居然像機器人。

……真丟青鸞一族的臉。

021：“……”

舒涼大人，你聽到心碎的聲音了嗎？

眼前驟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

舒涼下意識瞇起眸子，抬手擋在眼前。

當她逐漸適應了這強烈的光線，睜開雙眼時，便看見一位少年出現在她眼前。

他穿著單薄的雪白襯衫和深色長褲，面部輪廓如同出自最出色的畫師之手，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那雙流轉著細碎微光的琥珀色瞳眸，在注視著她時，倒映著她淺淺的身影。

當她回以直視時，他瞳中便漾起層層笑意的漣漪，好看得令人心悸。

少年唇角上揚，烏黑柔軟的頭發無風自動。

“你好，舒涼。”

他的嗓音有著全然不輸這副尊容的悅耳動聽。

如果他說自己是青鸞，舒涼絕對毫不猶豫地相信。

她靜靜看著眼前仿佛籠罩于神光之中的少年，雖然與這副容貌素未謀面，但自從他出現后，這顆因他而變得不安分的心臟卻很誠實。

對于他的出現，舒涼并未感到意外。

“你好，”舒涼微微偏頭，勾起唇角：“我該叫你程歸，顧星衡，黎宴，裴夙，還是霍予？”

少年眸中星芒流轉，“初次見面，我是玄音。”

舒涼卻輕笑了一聲。

“初次見面？”

可早在萬年前，在她凡身隕滅，墜入魔道之后，他便夜夜入夢，陪伴了她從籍籍無名的小魔修到幾百年后成為魔界之主。

持續了幾百年的夢境，卻始終是同樣的場景。

……

萬年前，那場致眾神隕滅，眾生顛覆的浩劫尚未到來。

那時凡人信奉神明，而神愛世人。

神明無情而慈悲，不該偏袒于任何事物與種族。

但神子玄音唯一的私心，卻是一個與他素昧平生的凡間女子。

世間的氣運是均衡的，但分配到每一個人的身上卻無法保證絕對的公平。

于是有的人很幸運，但有的人卻很倒霉。

舒涼就是其中不幸的倒霉蛋。

她生來樂觀堅韌，但命運似乎格外喜歡捉弄她。

無論她做什么，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意外，令人防不勝防。

即便她很努力地活下去，但坎坷的命途卻還是給她使絆子，讓她栽了一個又一個跟頭。

先苦后甜、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道理并沒有在她身上應驗。

她總是很倒霉。

九重神殿上，神明少年望著那個從未被眷顧的少女，無悲無喜的瞳眸浮現波瀾。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心中的悸動，便遵循本能，總是看著她。

“她很痛苦。”

神明少年微不可察地蹙著眉，對身邊的人說。

“玄音，紅塵中比她悲慘的人要多得多。”

可是神明少年充耳不聞，只是沉默地，以慈悲而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那個凡間的女孩兒。

有一日，他唇角緊繃，又說：“她在流淚。”

“玄音，凡人壽命短暫，卻終其一生困于貪嗔癡愛欲，這是他們的命數。”

玄音輕聲喃喃：“她不幸福。”

“玄音，”耳邊傳來一道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她此生注定不會幸福。”

如同詛咒般的預言，終于引起了他的側目。

神明少年本該平和淡漠的瞳眸，淬了寒霜，叫人心中凜然。

他問：“為什么？”

“這是她的命數。”

“你看，她很快便要死去了。”

身旁的人語調舒緩地陳述著事實。

神愛世人，卻不會偏袒于任何事物和種族，也不會因一個渺小而脆弱的生命自然凋落，而心生惻隱。

玄音的視線落在呼吸孱弱的少女身上，袖間的手悄然收緊。

“可她還很年輕。”

身旁的人看了他一眼，望向少女的目光是神明無情又慈悲的凝視。

“她注定十世不得善終。”

神明少年的聲音帶著疑惑：“……這是她的命數？”

對此，身旁的人似乎有些欣慰，“是的。”

玄音沉默，極慢地眨了下眼，“十世……太苦了。”

身旁的人耐心地開解道：“于凡人而言，輪回即是新生，他們不會記得自己上輩子經歷的痛苦，所以在他們的記憶中，痛苦不過數十載罷了。”

……可我不想看見她痛苦。

鴉羽似的長睫低垂，玄音嗓音微微發啞。

“沒有轉機的可能嗎？”

“玄音，我們不能干涉她的命數。”

神明少年沒再說話。

……

神子篡改命道，為那個將死的人類女孩兒換來一個轉機，自此陷入沉睡，被封于虛無寒冰中。

當他蘇醒時，眾神覆滅，而他則成了世間最后一位神明。

那個因他而得以改變命數的人類少女，瀕死之際入了魔道，百年后成為魔界之主，不久卻隨那場致眾神覆滅的浩劫而隕滅。

上界神明本不會入夢。

在那幾百年里，舒涼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后來她想，許是她受了這位神明的恩澤的緣故，才夜夜夢見他施恩于她后被封印的場景。

幾百年來，她努力修煉，存了一份救他出來，報答恩情的心。

不過那時的她偶爾會想，原來無私無情的神明，也并不是不求回報的嘛，不然的話，為何總是以夢境的形式反復提醒著她受了他的恩惠呢？

但現在看來，無私無情的神明大人，不僅沒有不求回報，還是個對她圖謀不軌、蓄謀已久的家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