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八．

我嘆了口氣，沒有再開口解釋。

在現實世界里，我一直在擔憂那個無所不能的上帝，生怕他哪天計較起那件事，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我日日憂慮之下，這才構建小說世界，并且引小說中人走出故事來到現實世界，就是想借助他們的力量幫我對抗那個冥冥之中的上帝。

推己及人，路西在故事世界里對抗陳瀛海，又何嘗不是像我一樣無力呢？他一定也在想盡一切辦法干翻陳瀛海吧，哪怕這些辦法讓人難以接受。

陳木易以為路西沒有拆散白澤和洗天是因為路西人品好，顯然是因為他沒有看出我在前面故事中埋下的伏筆。

先前的故事里我曾經寫到過，整個上古巨人族是由路西和L造出來的，后來巨人族傷了路西，所以路西傷心隱退。

這一段其實對應了希臘神話故事。

在希臘神話里，天空之神烏拉諾斯和大地之神蓋亞生下了泰坦諸神，泰坦神害怕自己的父親繼續生太多孩子，揮動鐮刀將烏拉諾斯給閹了。

所以書中說路西被巨人族眾人所傷，其實是被閹了，不過這么直接寫出來對路西有點殘忍，我仔細權衡之后只是略微的提了一下路西被傷，沒有過多寫下去。

故事里的路西命根子被傷了以后，當然自慚形穢不敢主動追求洗天，更別說設計拆散白澤二人乘虛而入了。

我心中嘆息，卻不想把這里面的事情講的太明白。

而且看陳木易這架勢，就算我說清了這件事，他還會搬出一百個理由鐵了心給路西站臺的。

陳木易認死理的勁頭我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也就不再多說了，只不過對于路西我卻升起了一絲同情來，好像他受傷這個劇情完全是為了呼應神話才會搞成這樣的。

為了和神話呼應起來就把路西搞的這么慘，這也有點太委屈他了，回頭我得找個機會修改一下小說，強行安個理由讓他的傷可以被治好吧。

哪怕他真的包藏禍心，好歹我們相識一場，我對他也算是問心無愧了。

我繼續說道：“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也不再勉強了，不過這第二故事，也許聽起來比第一個更加難以相信，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早就見怪不怪了，你就說吧。”陳木易苦笑道。

我點點頭道：“其實這第二個故事說起來算是我的一個獨白吧，要講清這個故事，恐怕還得從我為什么要寫這本書說起了。”

“為什么要寫這本書？”陳木易一愣，“這我倒是沒想過，我一直以為你是閑的沒事寫著玩?！?

我笑道：“自然不是了，我是做科研的，沒有閑到可以去寫一本小說來玩的程度。

而且說實話，我的文筆不夠好，寫這么復雜的故事敘述壓力是很大的，如果我真的是抱著寫著玩的心態，那么多半是沒法寫完它的。

所以我寫這本小說必定有一個核心原動力，這個原動力也是我盡心描繪故事世界的原因。”

“是什么？”陳木易追問道。

“說來也許你不信，可是其實整個故事世界，是我制造的一個模型?！?

“模型？”

“是的，模型。就像你要制造一臺真正的高達之前，需要先搞一張圖紙，然后根據圖紙做一個簡化版的小高達模型出來，最后在照著這個樣子和制造模型的經驗搞出一個真的來。”我認真的說道。

“可是，你是說故事世界是一個模型，那是什么的模型呢？”陳木易問道。

“自然是真正世界的一個模型了。”

“你是說你要以故事世界為藍本，再制造出另一個現實世界來？”陳木易驚訝道，“可你在現實世界里不過是個普通人，又不是悟道者，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

我笑笑，淡然道：“你說的有點亂了，為了說話方便，我們在重新定義一個詞吧。

首先，你所長大的世界是故事世界，我所生活的世界叫現實世界，這和前面的定義一樣。

其次，在此之外，讓我們額外定義一個未來世界，這個未來世界和故事世界以及現實世界不存在任何邏輯聯系，它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世界。

我所說的模型，是指故事世界其實是未來世界的一個模型。

等到我真的要創造未來世界的時候，我就可以按照故事世界里描繪的，一點一點把未來世界建立起來。”

“如果你真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你所生活的現實世界不已經是一個很好很詳細的世界模型了么？”陳木易道，“為什么不直接用它呢？”

“很好么？”我笑道，“那我來問你，現實世界用了多少年才發展到現在的？”

陳木易皺眉道：“我又沒在現實世界里生活過，不知道這里的天地法則是如何的，我哪里知道？”

我嘆道：“那么我不妨直說吧，在現實世界中關于宇宙起源的理論，被普遍接受的是大爆炸理論。

在這個理論里，宇宙起源于一次大爆炸，這次爆炸導致宇宙的每個角落里都殘留了最初爆炸后的輻射，就好比是爆炸后的余溫。

這個余溫已經很低，只有2.76K左右，也叫3K微波背景輻射，已經被實驗證實了。

根據大爆炸理論的推算，現在的宇宙年齡大概是137-138億年左右，也就是說從大爆炸至今，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億年，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么？”

“什么？”陳木易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如果你以現實世界為藍本制造未來世界，并且為了維護世界穩定不開任何金手指的話。

那么很不幸的告訴你，你很可能在見到第一只猴子之前，得在宇宙里像幽靈一樣飄上一百多億年了。”

“……”

陳木易咽了口吐沫。

“我想如果有人真的這么干了，那等他見到第一只猴子的時候一定會激動的痛哭流涕就像見了親爹一樣。

所以用現實世界做模型是一條極為悲慘的路線，不到萬不得已我是決不會用的，只能尋找新的更簡便的世界模型?！?

我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繼續道：“可是人類的想象力是有限的，我不可能完全憑空造出一個邏輯完美自洽，卻又和現實完全不同的世界來。

所以我在思量了很久以后，只好選擇了一個折中方案。

那就是我仍舊選擇類似于現實世界的天地規則作為指引，但是我卻不用大爆炸作為真正的開始，而是選擇別的起點慢慢的向著這個結果逼近。

就好像我們要去某個地方，然后知道了一條從大路走的路線，可是這條路繞來繞去的很遠，我們不想這么走。

于是我們就一邊順著大路走，一邊看看周圍有沒有什么小路可以縮短距離。

現實世界就是按照大路走的路線，故事世界就是那條我另開的小路。

嗯，就是這樣了。

為了開出這條小路來，我先把路西丟到了故事世界里開天辟地，然后經歷了一系列合道強者的修正，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穩定，最后就會變得和現實世界相差無幾了。

這也是為什么你所生活的那個年代，故事世界幾乎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的原因。

因為整個故事世界原本就是以現實世界為目標的，只不過在過程上抄了小路罷了。

從故事世界開天辟地的過程計算，達到現實世界當前的狀態最長也不過一億年就夠了，而且這個耗時還有很大的壓縮空間。

更爽的是，故事世界在整個演化過程中一直都有智慧生物存在，世界的制造者也不必慘兮兮的飄在宇宙里苦熬?！?

“可是你說的這一切，都假設了存在一個世界的制造者，并且他可以創造一個未來世界的前提下?！标惸疽讚项^道，“可你剛才說你要創造世界？你一個普通人要創造世界？你在逗我么？”

“在你眼里，創造世界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甚至困難到根本沒有去想過該如何做。

其實這件事情，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難。

我們先把如何制造世界這一點放一放，現在先假定制造一個邏輯獨立的世界是可能的。

那么為了造出這個世界，我們需要一些什么呢？”

“嗯？”陳木易皺眉想了一下答道，“我想得需要足夠的材料吧，畢竟物質世界這些能量是沒辦法憑空產生的。

哪怕是在故事世界的最初，意識是第一性的時候，憑空創造物質也不簡單，然后就需要足夠多的知識了吧，就好像你需要一個世界模型一樣?！?

我聽了淡淡一笑道：“很多年前在我開始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和你的想法也差不多。

我那時想，如果要造出一個世界的話，一定得需要大量的物質，因為根據質能關系，質量和能量是可以劃等號的。

我很早就知道能量不能憑空創生，只能在能量守恒的前提下轉化存在的形式，所以我以為是需要物質的。

可是后來我卻突然發現，能量守恒這一條我本以為是鐵律的東西，其實也是有成立的前提的?！?

“能量守恒還有前提么？”陳木易道。

“當然有了?！蔽倚πΦ?，“時間的平移不變性導致能量守恒，空間的平移不變性導致動量守恒，空間的各向同性導致角動量守恒。

也就是說，在時間失去平移不變性的時候，能量其實是并不守恒的。

在我最初知道這個的時候，我也是十分驚訝的，就和你現在的驚訝一樣。

但其實這并不是什么太過高深的東西，曾謹言在他的量子力學卷II中，就在初等量子力學的框架下給出了證明。

當然上面說的這三個結論，其實是一個更一般規律的三個特例，那個更一般的規律是量子場論中的諾特引理。

這條引理是由女數學家諾特率先給出的證明，它揭示了守恒律和連續對稱性之間的對應關系?！?

陳木易聽的有些發愣，旋即苦笑了一下：“你說的我有些聽不懂了，好像你這些話應該去找乾坤說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