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伯坦-領袖之池-榮耀之塔/**:**
在答應領袖先生暫時留在他的私寢后,艾露伊始終無法進入休眠狀態。
Prime堅稱墨諾拉太太與寒冬王庭慘案沒有關系,艾露伊的火種仍然有所顧忌。墨諾拉雖然暫時放過了她,可以后怎么辦呢?難道她要一直畏畏縮縮地躲在領袖先生的房間里么?
艾露伊背靠榮耀之塔高聳的長窗前,用自己的平板瀏覽器再次搜索墨諾拉太太的背景資料。一只被放逐的精靈,如何隱匿身份在塞伯坦生活二十億年?目前公開的信息都說,墨諾拉是璨月時代的一支霸天虎貴族后裔,所有的資本都來自于家族遺產。她所經營的星際產業使她積累了巨量的財富,而她為塞伯坦所作出的貢獻又為她贏得了牢固的名望。
她是如何加入霸天虎陣營的?最后又為何完全向汽車人倒戈?艾露伊有太多的疑惑,可是謎團從未被真正解開。
主神星初升時發出了璀璨而艷麗的光芒,光線從身后的晶璃窗外射進高塔之上的房屋,艾露伊回過頭向外眺望。
他去處理什么事了呢……在天亮之前就離開,現在還沒有回來。
艾露伊起身走到那張整潔的辦公桌旁,拾起了極光的觸角。
書中說,虛螢湖是赤鐵堡一帶藍翼元蝶的棲息地。那里的湖水有著適宜硅基微型蟲生長的溫度,湖畔的藤藻開著幽深的絳雨花。
赤鐵堡-星古衛圖書館-十二樓會室/**:**
“我還就納悶你這老東西,平白無故的叫我來做什么。”
墨諾拉太太一手輕快地敲著輪椅的把手,一邊朝拄著拐杖佇足的汽車人博士冷嘲道。
雖然被不留情面地吐槽了,拋物線博士面容仍然和藹可親。墨諾拉出門時都會乘坐機輦并攜帶仆從,然而這次她卻只坐了居家時用的輪椅,只因博士以幫小精靈介紹相親為由把她騙了過來。
墨諾拉太太在此事上表現得相當熱心,她還以為是小珍珠回心轉意了呢。只不過滿火種歡喜的老太太并沒有在博士的工作室里見到小珍珠,反而只有一臉嚴肅的、不茍言笑的超級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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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這把老骨頭找來,至尊陛下是要,興師問罪么?”墨諾拉太太推了推輔光鏡,接著又冷笑了一聲。
氣氛僵沉起來。看來領袖已經知道墨諾拉私下聯系艾露伊的事情,而這也會是今日他們在此談論的問題……拋物線博士望向站在窗前的超級領袖,微微鞠躬道:“Prime,沒有別的事,老身就先告退了。”
“請你留下,博士。”Prime的聲音仍舊平靜,可他的凌厲模樣卻不容違逆。
拋物線博士本以為自己不便在場,如果他也能留下來旁聽,或許他可以從中勸解——或許墨諾拉是有一些話語權,她用她的商業帝國支持歷任超級領袖的事業,也做過無數的善事。只是關于艾露伊的終身大事,她該明白自己是沒有權力干涉的。
因為眼前這位年輕的超級領袖也同樣固執。
博士于是沒有說話,只是側身往窗邊靠了靠。
“怎么,你現在要同時教訓我們兩個老東西了么?”墨諾拉太太笑道,“那丫頭寧可放了你的鴿子也要來找我,如她所愿,我就帶她多了解一下她可能會感興趣的實驗了。”
老夫人的口氣仿佛就像是在同自己的晚輩嘮家常一般。
“我需要您如實回答我的提問。”
無論墨諾拉如何輕描淡寫,擎天柱始終面不改色。而他頗具威勢的話語也讓老人噤言了片刻,就連拋物線博士都忍不住仰頭向肅立的領袖望去。
“可以,不過我得提醒你,向長輩討教得用‘請’字。”顯而易見的是,墨諾拉對這位年輕人的命令感到不滿。
“拉娜。”博士清了清嗓子,試圖用這種方法提醒墨諾拉注意措辭——無論他們如何年長,眼前的畢竟是至尊陛下,塞伯坦的最高統治者,元始天尊選定的超級領袖。
“天桴大公知道您是一位精靈嗎?”Prime并不在意那些虛浮的禮儀,仍然平淡地問。
而對于墨諾拉來說,這個問題或許比年輕人的任何不尊敬更讓她火種顫動。老夫人沉默了許久,拋物線博士也訝異地無言相望。
博士當然知道天桴大公是誰……古塞伯坦的貴族,也是墨諾拉的合法配偶,她正是從他那里繼承了大筆的遺產。只是與她不同,天桴大公是個完完全全的弄權者與利己者。他與霸天虎高層相勾結,貪贓枉法、草菅人命。而墨諾拉卻主張和平,待人親善。博士只知道墨諾拉與他不和,卻不知原來這位相識數千萬年的老友竟也是一名精靈。
難怪她會如此熱衷于參謀艾露伊的親事……
“……你給這個笨丫頭下了什么迷藥,竟哄得她完全不把你當外人?”墨諾拉禁不住氣喘起來,罵罵咧咧了一句,又咬著牙喃喃道,“咳……天桴,挨千刀的畜生,他,當然知道,我的……身份。”
墨諾拉太太的情緒從未像此刻這般激動,一種怒火仿佛在她那顆衰老的火種里壓抑了億年之久。
“您和他的關系,不是純粹的伴侶那樣簡單吧?”Prime繼續不緊不慢地問。
“呵呵,你以為我和他只是像外面傳的那樣三觀不合?孩子,他可是個霸天虎,徹頭徹尾的垃圾,說是爐渣都算是抬舉的那類!”墨諾拉太太一邊冷笑,一邊將自己的往事娓娓道來,“在我被那些惡心的雇傭兵抓走的時候,他答應給我提供庇護,可這庇護是什么?那時我才和小珍珠一般大,他就開始囚禁我,汲取我的能量液,把我當成他私人的能量泵……還好,有你的汽車人先輩替火種源行道除掉了他,才把我從他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說完,墨諾拉的神情才漸漸放松。她的經歷足以形成一個主體文明的歷史,那些發生在久遠年代的事在她的身上已經找不到痕跡了。
但這個故事還是讓原本漠然的領袖感受到了一陣涼意——墨諾拉的遭遇固然使人惻隱,而她所描述的在他聽來仿佛就是一個孤立無援的精靈會遭遇的命運。
“關于您的過去,我很抱歉。”Prime略微無奈地吸了口氣,“只是,博士還沒有破譯出1號協定的具體內容,現今的塞伯坦并無排斥精靈的理由。我沒有對外公布艾露伊的身份,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
“我當然知道了,年輕人。”墨諾拉又笑了,嗓音也變得高亢,聽得一旁的拋物線博士云里霧里。
“‘精,靈’?你們以為我很喜歡這個出身么?不是的,我一點都不懷念那個長著翅膀的墨諾拉。”墨諾拉太太乘坐著輪椅徘徊在博士工作室的書架之間,不慌不忙地說著,“我喜歡自己作為一個真正的,塞伯坦人的樣子,只有這樣我才真正的擁有自由啊……我們,塞伯坦,半人馬座最強大的星球不是么?我很榮幸,成為歷史上最強大的,塞伯坦星的一員。”
Prime靜靜地凝視著似有笑意的老人,并沒有回應。從她那雙衰老迷離卻閃著烏紫色光芒的光學鏡中,他看到了一個剝削者對權力的欲望。
“那么你為什么還要急著讓艾露伊進行繁殖實驗呢,拉娜?”拋物線博士忍不住問道。
“傻老頭兒,精靈的價值,你還不清楚嗎?”墨諾拉將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只經筒打開看了一眼,又隨手扔了回去,“一個精靈就能供養一只貪得無厭的霸天虎……數十億年,源源不絕。試想若有一整支聽命于我們至尊的精靈族群,那將會是多大的助益吧。至于什么1號協定,呵,那都是老黃歷了,我們的至尊陛下何等開明,會在乎這種封建糟粕嗎?”
“這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你難道不想……復興自己的種族嗎?”拋物線博士見多識廣,卻總覺得自己無法真正進入墨諾拉的思維。
“我不就是在復興種族,復興赤鐵堡,復興塞伯坦嗎?”墨諾拉堅定地說,又向凝肅的汽車人領袖望去,“不要讓你的先輩失望,孩子,考慮我的建議吧!何況,這對小珍珠來說也不是壞事。精靈的數量越多,她的價值就越小,覬覦她的人也就越少,不是嗎?”
拋物線博士雖不能茍同她對Prime的規勸,卻也無法反駁她這后半句話。艾露伊那孩子,已經引起太多不單純的關注了。何況她還有不可分割的元首雙刃……
擎天柱握緊了拳頭。
墨諾拉的話顯然值得考慮,但她的立場卻令人費解。當她將精靈族——她真正的同胞——視作匡扶赤鐵堡的工具,且毫無任何系念地發表著對塞伯坦未來的高談闊論時,Prime只覺齒寒。
“所以您以復興精靈族的名義誆騙她,要求她繁衍后嗣,實際只是為了得到一批供給能量的奴隸。”Prime說。
與保護珍稀種族的血脈無關,與精靈的復興無關。他的語氣很平淡,在墨諾拉聽來卻十分刺耳。
“奴隸?你說話變得難聽了,年輕人。”老人嗤了一聲,轉頭望向了一旁緘默的汽車人博士,“那個小丫頭甘心向她的超級領袖臣服,她與她的子民將是赤鐵堡最牢靠的盟友,‘盟友’,嗯,這才恰當。你說是不是,老東西?”
墨諾拉希望得到他的肯定,可拋物線博士只搖了搖頭。她說的漂亮話對于這位年逾古稀的學者并無多少感染力,在拋物線看來,拉娜似乎與她那位死去的丈夫在某些方面似乎越來越相似了。
“我曾在地球上聽過一句話,”汽車人領袖走上前,微微俯身以示對老者的尊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墨諾拉太太,想想厄里吧,您真的希望小珍珠重蹈您的覆轍嗎?”
年輕人的語氣富有誠意,可他那深邃的眸光卻仿佛能洞穿一切。
墨諾拉這才發現,自己口中的這位“年輕人”并不只是想向她詢問。他還準備了一些另外的,一些她想要刻意回避的談資。
“厄里……”墨諾拉的聲音從高亢變為衰弱,“是我對不起他,可憐的孩子。”
“他是您與天桴大公的孩子,你們曾有過很多……孩子,可它們卻都沒能活下來。因為霸天虎只把他們當成調和能量的實驗品,連您,也一樣淪為了欲望的實驗品。”
“不要再提了。”墨諾拉低下頭,閉上了光學鏡。
她本想將這部分的往事永遠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孤墳野冢里。她已無力思考超級領袖是如何知曉這些,只有在沉重的過去里陷入冰冷麻木。盡管那些胚胎是在天桴的奴役與逼迫下誕生的,可它們畢竟是她的血脈……那么多的后裔,在還未到達幼體階段就被殘忍地獻祭了,她甚至不能見他們一面。
而由于半精靈不具備繁殖能力,天桴竟將她的火種移植在她死去的后代身上,以讓她能用更年輕的軀體源源不斷地生育……
一切罪孽,只因為這精靈的基因。從古至今,他們都被看做是那些野蠻人天然的補品。被強迫成為繁殖機器的痛苦,被剝奪自由的絕望,仍然折磨著老人沉寂的火種。而這種折磨竟被超級領袖的三言兩語從容地翻出,墨諾拉怎能平靜?
老人緊握扶手的手已禁不住顫抖,拋物線博士也只能震愕地望著她。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可她真的愿意小精靈也同曾經的她那樣,成為被壓迫控制的傀儡嗎?
“很抱歉,墨諾拉太太。”Prime輕輕嘆了口氣,為自己無意翻出老人過去的傷疤而感到愧疚,“不過您雇用霸天虎雇傭兵關照厄里的事,或許有些欠妥。他們并不擅長照料病人,您的孩子需要的是一位醫師。”
“……超級領袖呀,超級領袖呀。”墨諾拉太太神色有幾分尷尬,沉默數秒后又不得不勉強苦笑,“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雖然如此,可是你最后還是不打算放過他的,是吧?”
厄里,她唯一的直系后代,因為參與邪教傳播而被監禁管控。盡管墨諾拉不喜歡這個孩子也不可能公開為他說情,可難以抑制的母性與久遠的虧欠還是讓她行差踏錯。她暗中雇了霸天虎去打聽他的消息,只希望他不要在獄中受苦。她自以為萬無一失,可Prime卻什么都知道。
他恐怕已經調查很久了吧。
“他會受到應有的制裁,但至少不會再被血肉變異折磨。”Prime蹙眉,依舊不緊不慢,“但,請您不要有任何……覺得他可以與艾露伊進行那項實驗的想法。”
“唔?”墨諾拉微微抬頭,神色有些意味深長。厄里作為一個男性半精靈個體,墨諾拉也曾試想過,如果他是那個實驗對象,那么成功率會有多少……但墨諾拉對這個想法不持樂觀態度。
“至尊陛下多慮了吧。老身不能不說確實有這樣考慮過,可再仔細一琢磨,嘖嘖,我家小子確實配不上小珍珠……”墨諾拉答道。
“哈哈。”墨諾拉驟然輕快的語調惹得拋物線博士忍俊不禁。
墨諾拉白了拋物線一眼,又長吁了一聲:“無論如何,至尊的旨意已經傳達。我雖然是個老糊涂,但也看出來了。你與你的先祖不同,與那些霸天虎不同……我再堅持下去,就是與你作對,對吧。”
老夫人的聲音帶著衰弱的喘息,語氣也變得恭肅。
墨諾拉一生中經歷過數位超級領袖,可從沒有一位如眼前的這位一般。不了解全貌的人竟說他軟弱寡斷,簡直是胡言。他早就知道她與霸天虎雇傭兵聯系,領袖之池也一直在密切監視著厄里。他也知道她想利用小珍珠與厄里結合誕育胚胎的私心——即便她刻意讓自己火種里的“中意人選”看起來像是千里鏡或者縱火,超級領袖還是輕而易舉地識破了這道精心布下的壁障。
“讓小珍珠自己決定吧,拉娜。”拋物線博士緩緩走上前,一手扶住了墨諾拉的輪椅椅背。博士年輕時,就覺得這位叱咤風云的女強人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沉穩與果斷。而她不為人知的過去則足以解釋這一切。
“艾露伊會由領袖之池照顧。”Prime的神色依然嚴肅,顯然還未到這場談話該結束的時刻,“還有,墨諾拉太太,艾露伊把她的元蝶視作親人,事已至此,若她對您有所怪怨……看在晚輩的面上,希望您能體諒她的心情。”
墨諾拉太太淡淡地笑道:“既然至尊發話,我這把老骨頭怎么敢不遵照?我是老糊涂了,咳……還要麻煩你,多和那丫頭說說拉娜奶奶的好話呢。”
“好啦,Prime還有事要忙,我們就不要再打擾他了。”拋物線博士輕輕地拍了拍墨諾拉的肩膀,小聲提醒道。
“呵呵,你之前說的不是,要找我來商量給小珍珠說親的事么?咱們可得說好,這個事嘛,我還是可以過問的哦。怎么說,我也是她的同族長輩嘛。唉,老東西,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更看好哪個呀?那個叫千里鏡的孩子,還是那個叫什么繩的大個子,還是我的小火花?”
墨諾拉朝拋物線點了點頭,邊說邊駕駛著她的輪椅緩緩向門外駛去。而拋物線博士則陪同在她身邊,步履蹣跚而緩慢。在走出工作室的正門之前,拋物線博士稍稍回頭向端立于原地的超級領袖俯身致意。
望著離去的老人,Prime的眉宇終于得以舒展。不過,他們最后討論的問題似乎有哪里不對?
“小火花”……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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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這么一大把年紀了,好好養老就行了,還操心這個那個的。”
循著墨諾拉的輪椅軌跡緩步而行的汽車人博士邊嘆氣邊說。雖然同樣年事已高,拋物線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卻與墨諾拉大相徑庭。在與超級領袖分別后,博士忍不住勸告起了這位越老越固執的朋友。
“哼,我是老了,不是瞎了。我們的至尊是怎么對待小珍珠的,難道你看不見?再者,你覺得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只是出于一顆純粹的道義之心么?”墨諾拉輕笑道,邊說邊把玩著手指上的那顆白臻石戒指。
拋物線博士皺了皺眉,顯然在墨諾拉的言不盡意后陷入了沉思。
赤鐵堡-領袖之池-榮耀之塔/**:**
濁雨云會周期性地凝聚而起,在達到一定的重量時傾盆墜落。主神星與高曠的天幕又被陰暗的云幕掩蔽,陰涼的晨風從近地層的高樓間隙間穿過。
探長向恢晝大廳二樓廊道的外窗望去,注視著風中的那輛紅藍色的卡車駛入領袖之池。
探長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又記不清老大上一次休息是什么時候了。他想向他交代些什么,也有一些他叮囑過的零碎瑣事要匯報。然而紅藍色的卡車卻繞了個彎,徑直駛往了大廳后方那座通向榮耀之塔的傳送梯。
頭兒總算應該是去休息了吧,探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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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離開了沒多久。
當Prime以本體形態走出傳送梯,徑直走進塔頂那間空曠冷清的房屋時,才消退不久的愁慮又涌上了火種。他只不過是去了直立警署總局和星古衛圖書館一趟,又以最大馬力匆匆趕回,就是這么一來一回而已,那個小精靈便不見了蹤影。照明燈處于關閉的狀態,傳送梯也沒有被她使用過的跡象,只有那件固流鋼斗篷還靜靜地掛在門邊。她冒濁雨而來,此刻第二場雨也還未落,而屋外的唯一廊道卻沒有任何離開的痕跡。
既無奈又心焦的超級領袖只得打開通訊儀,從定位系統中找尋她的位置。這時他也才發現,她仍然沒有共享自己的坐標。
她去哪兒了?難道又是墨諾拉……可他才剛從圖書館離開啊。
“艾露伊……”Prime攥著拳頭喘息著,在緊張的默念中四下顧望。差一點兒,他就又要聯系直立警署了。
“領袖先生?”
乖巧而溫柔的輕語在背后響起,汽車人匆忙循聲回身。見到悄無聲息地現身的艾露伊時,Prime疲憊而緊張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只不過,他的神色仍然還陷在方才的提心吊膽里。他幾步走到這只永遠不讓人省心的小精靈面前,半蹲下來帶著埋怨的語氣問道:
“我讓你留在這里休息,你怎么又,又跑出去了?”
艾露伊愣在原地,望著鄭重而嚴肅的汽車人領袖不敢吭聲。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過于急躁,Prime也稍稍平靜下來:“你去哪兒了?”
“虛,虛螢湖……”艾露伊喃喃道,眨著亮晶晶的紫色光學鏡,“我把極光放進湖水中了,那里是它的家……它應該回家去。”
精靈合上晶瑩的雙翼,又抖了抖被對空層的雨珠浸濕的耳朵。也是,她總是飛來飛去的,怎么會在地上留下行走的痕跡呢。Prime于是從錯愕中回神,垂下的眼眸中既有愧疚,也有幾分失落:“不是說好了,我和你一起去的么?”
“可我已經……叨擾您太久了。”而比起愧疚與溫順,艾露伊真算是不遑多讓,“Prime,昨晚,耽誤了您寶貴的時間,我真的很抱歉。”
小精靈顯然難以啟齒,所以她打算先觀察領袖的反應。
Prime微微蹙眉,接著起身從精靈的身畔走過。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如同在深思著什么一般。艾露伊只能緊張地凝望著他的背影。
她忽然注意到了他的涂漆——總是為人仰慕的紅色的涂漆,帶著隱隱的火焰紋路,即便在陰暗的日光下依然新亮。艾露伊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一定前不久才做過拋光,是特地為了……這個約會嗎?
“你讓我刮目相看,艾露伊。”Prime頭也不回地說道。他的溫和一如往常,雖然他的話里有明顯的不悅。
“對不起,領袖先生。”艾露伊低下頭,向超級領袖坦誠交代,“我是故意那樣做的。”
?
Prime愣了一下。他沒聽錯吧?現在這個時候,她不應該盡力解釋自己是無心之過嗎?
于是他轉過身,低頭望向一本正經的小精靈。他的眉頭都更緊了,不知道她還能再說出什么更驚喜的話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您總是對我忽冷忽熱的……”艾露伊在超級領袖的凝視下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老老實實地說道,“尤其是從地球上回來之后……有時候,我總覺得您比以前更嫌棄我了,有時候,您又還是對我那么好,就像今晚。”
艾露伊一邊說著難以啟齒的真心話,一邊向一本正經的汽車人緩緩走近。精靈的柔紫色光學鏡在抬眸時一閃一閃的,就好像還噙著眼淚一樣。
“我明白您說過的,對我的好只是一種憐憫而已,可是您的嫌惡又是因為什么呢?我猜想,或許是因為我注定只是一個繁殖工具吧。”
艾露伊一口氣說了許多感想,抬起頭時臉色又是那么傷心。以至于Prime一時沒有整理好關于她的那些子虛烏有的疑問的回答。
嫌棄?甚至嫌惡?小精靈何出此言呢?
“你不是‘繁殖工具’,你害怕的事情永遠也不會發生。”Prime吸了口氣,再次俯下身來,直視著她的光學鏡解釋道,“我已經轉告墨諾拉了,她不會再為難你。”
艾露伊眨了眨光學鏡。
這就是領袖先生剛才出去這么久的原因嗎?這就是超級領袖的……權威嗎?他只是平靜地陳述了一句簡短的話,可他究竟是怎么和墨諾拉太太說的?
無論艾露伊如何疑惑,只要他一開口,恐懼便不復存在了。這種被庇護的感覺,實在令人難以抗拒。
“而且……告訴我,艾露伊,我為什么會讓你有被嫌棄的感覺?”Prime繼續問道。
“您……沒有嗎?”她也小心翼翼地問。
Prime搖了搖頭,火種源啊,他似乎從未有過此刻這般無辜的神色,艾露伊突然后悔自己所說的話,即便她一直認為那是事實。
“我怎么會呢,艾露伊?”Prime輕輕地苦笑了一聲,甚至語氣里也是帶了些乞求的,“我的小祖宗,不要再那樣捉弄我了……我真的等了你很久。”
艾露伊只感覺自己要被超級領袖的溫柔徹底融化了。他竟然不生氣么?為什么這一番他如此自然地說出口的話聽起來竟有些失真呢?
而更不真實的事緊接著又在她還未能回神的時候發生——高大的汽車人湊了過來,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整個兒被摟住了。她的腦袋正好被摟進他的頸窩里,他的雙臂將她環進了懷中,一手埋進了她的翼骨下方,一手則摟著她腰部的槍柄架上。
小精靈一時間不知所措。她原本還組織了一些語言,可突然間一句話也不想說了。她只是小心地伸手也去抱住了這個大家伙,仿佛只要她不做任何回應,時間就會在這一刻停滯。
“對,對不起。”艾露伊順著領袖的手勢向他貼近,臉頰也貼在他那鐫刻著古塞伯坦語的精致的聽覺器上,“我不知道您這么在意,我以為您會忙到沒有時間的……其實,嗯……領袖先生,我,我也一直都很——”
“嘟——”
一只沒有覺悟的通訊儀響起了來電提示音,打斷了小精靈的呢喃。愣了一秒后,艾露伊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電話。
汽車人于是皺了皺眉,有些不情愿地松開了手。平時那么冷靜嚴肅的家伙,此刻簡直像只被冷落的小狗……Hmm,或者說大狗狗更合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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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里是艾露伊。”艾露伊轉過身去,十分刻意地走遠了幾步。
“我現在沒空啦,你自己問小纜就好了……”
“這段時間都……不太有空了,有很多課要補。”
……
雖好小精靈故意壓低了聲音,可Prime才因她的柔聲細語變得高度集中的聽覺器還是捕捉到了她與電話那頭的人交談的內容。
那個叫千里鏡的小子,平時都是這么一大早就開始聯系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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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啦,領袖先生。”掛斷電話的小精靈顯然有一絲心虛,還因為擔心超級領袖問起這通電話的內容而立刻轉變了話題:“對了,我該回商鋪工作了……還要霜影師父解釋一下,她肯定很不高興。”
她故作自然地說著,眼神卻向別處閃躲。她是真的要走,還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
“不用了。”Prime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急于離開的模樣,淡淡地回應道,“我已經聯系過鼓石了。至于霜影,她要回黎明之城一趟,暫時也沒工夫管教你。”
艾露伊又愣住了。超級領袖,聯系,鼓石叔叔?什,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