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支箭撩過我的頭發飛到了我身邊的亭柱上,我驚得停住了腳步,只見一小童快步跑到我跟前,向我行禮道歉。
“姑娘對不住,姑娘,是我的手藝不精,讓姑娘受驚了,姑娘對不起!”那無辜的大眼睛盯著我都不好意思了,“姑娘對不起,姑娘對不起!”我擺了擺手,讓他離開,“去吧,下次小心一些,不過,”我苦笑,“不過沒有下次了!”
話音剛落,只見的身后一人輕笑,那熟悉的輕笑聲,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了,我從容轉身,規規矩矩行了禮喚表兄。
“怎的今日來看表兄了?”那人咧開嘴向我笑。
完了完了,微笑魔咒!
我慌忙低頭行禮道謝,“多謝那日表兄救我,鳶鳶無以為報,只能以幾罐草藥聊表心意,還望表兄不要嫌棄。”
“怎么會嫌棄呢?方才聞過味的,想必定是名貴藥材補料吧,如此珍貴,表兄我怎會嫌棄?我雖不用上戰場,但必要時還是可能會用上,再此先謝過小鳶鳶了。”他倒對我也鞠上一躬,“不過,你就打算這么敷衍我?”他臉變得倒快,“表兄今日想嘗嘗姑姑的手藝,走吧,一起去皇甫府。”
他也不顧我還沒回復,就火急火急的找來小童去備了一壇香酒,那味兒倒是聞得出是純谷糧釀的。
他到門口向母親行禮后,便跟在了馬車后,自騎一馬,隨我們一起出發了。
母親倒也沒說什么,我嘟嘟嘴,乖乖閉上了想要說出的話。
飯畢,我那表兄直接和外祖去了議事廳,并吩咐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足足過了兩個時辰才出來且二人神色皆為不悅。
天色到一晚,外祖卻好似知曉一般,飯前便讓小廝打掃出來一間客房,我那表兄倒也不推辭,直接住下來。
因飯時我貪食多吃了兩口綠豆冰糕,夜里一直睡不著,我便起身披了件上衣,到院里走走消食。
我小心翼翼的拿了掌燈臺走到過道,走著走著,我便覺得不對勁兒了,好像有腳步聲?!
我不敢回頭,大步走。
這么晚了,難道有人不怕死,來皇甫府行竊?
在拐角處,我飛快拐進門欄,屏住氣,一點一點的挪動自己的身體。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
我怕的要命,手不停的哆嗦,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的燈臺掉落。
不料,另有一只手抓到了燈籠。
“小鳶鳶?”
那不慌不忙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我那美人表兄了,我如釋重負,“你嚇死我了,”我一手披好上衣,一手輕輕撫過胸口。
“我還道哪家賊這么不長眼,敢進皇甫府行竊,怎么是表兄你啊?你怎么在這里啊?你怎么還不睡?”他輕笑一聲,還好還好,這是在夜里,我看不到他的臉。
“又問這么多問題,那這次我一個一個回答你吧?!”完全感覺不到下午那張皺著眼的臉了,“我就是單純睡不著,想著一個人出來走走,順便想想事情,你呢?”
“我?我也睡不著啊。”我一順口直接脫口而出。
“那為什么睡不著呢?”他又輕笑一聲,完了!他是看著我夾的綠豆冰糕,我捂住臉,羞死人了!
“你還在長身體,多吃了一點沒什么,怎么,不好意思了?”他仿佛彎下了腰,對著還在發愣的我說,“既然咱們都睡不著,那表兄我就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什么地方?
這么晚了,我剛想問他,只發覺腰上一熱,他的手覆上我的腰,我一驚都忘了呼吸,只覺得重心一傾,不過眨眨眼的功夫,我就被帶上了屋頂上。
只是我的腳步不穩,向前一滑,險些要掉下去,那美人表兄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很溫暖,覆上我身上輕輕的云錦絲,仿佛要把它的熱溫全都傳給我,只輕輕一拽,就把我給拽回來了,只是我靠在他的懷里。
我只驚的心直砰砰亂跳,且手發涼,不知說些什么好,“站穩些了沒?”頭頂那聲音,不知為何撫平我的不安,我只覺得沒有那樣怕了,就壯著膽子應他,“不怕了!”
“不怕,我就放手了!”說罷,便真的放了手。
奇怪,我心里卻還想著讓他多扶一會兒。
哎呀哎呀,怎么可能?我們只不過有著...四次見面,想的太不正常了。
他便拉著我坐了下來。
(二)
我的心又是一驚,順著身子一抖,一個噴嚏就這樣出來了。
他沒說話,只是我立馬覺得身上一暖一一原來是他把身上的披風給了我。
他用他的那雙大手極小心的繞過我身上,幫我把披風上的兩支帶子系好,之后又把長于我身的一半披風圍著我裹了一圈,把我著實繞成了一只不好看的"粽子"。
我不太高興的看了看他的杰作,他卻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收回手便說了起來,“要是你今日受了風寒,明日感冒不起,姑姑問起你,你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該回答他說些什么,但又覺得他太過心細,明明已經快到夏日,晚上的風是無論如何都吹的了的。
他還這樣說,我這樣想著,身上卻又是一緊,“給我穿嚴實啰!生了病,可別想賴我。”
明明是怕我受了寒,嘴上卻絲毫不承認,我心里像是在大冬天里捂著湯婆子躺在被窩里那般溫暖,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你可知我為何心煩,小鳶鳶?”終于輪到他來問我了,只是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但我心中還是有個疑問的答案,說了出來。
“不會是九皇子又來找外祖麻煩了吧?”外祖為人正直,常年手握重權。九皇子是秦家伯伯的親姐姐,宮中秦皇貴妃所出的一位有野心的皇子。
因為父親和秦伯伯的緣故,九皇子似乎很想和外祖搭上線,但幾經交涉,外祖覺得九皇子并不心系天下百姓,而且幾次言語間表現出了不經意的大不敬,故每每婉言拒交相送。
反倒是經過一次救災,外祖發現佟妃所出的七皇子,雖不是出身特別顯著,但確實是一位難得的實干人才。
且在這說盛不盛,說亂不亂的年份,皇帝逐漸年邁,一眾皇子對多年不立的太子之位計日以俟,且都皮松骨癢。
在漫長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五皇派,七皇派和九皇派。
大部分臣子都在明面上全力支持九皇子,極少部分老臣還堅定地站在七皇子這邊。
只是自從五皇子的生母吳妃薨逝后,一些臣子或多或少的離開了五皇子轉去九皇子的陣營,致使五皇子心情郁結,更因為一次宴會,五皇子言語沖撞了九皇子的母妃和家族,只不到數月時間,支持五皇子的臣子大多傷的傷,殘的殘,嚴重的直接犯了罪流放,就連五皇子從此也一病不起。
從這件事上,外祖更加確定了要扶持七皇子的念頭。
于是此后,外祖明里暗里都是站在七皇子這邊,九皇子礙著外祖的身份和秦家皇甫家的交情也就沒多計較。
只是這次不一樣,夷國來犯,七皇子和九皇子同時向圣上出謀劃策,這對他們重要,也對邊疆數萬百姓重要,無論是誰的計謀,傳出去只要成功降夷,必會得到圣心和百姓的擁戴。
只因九皇子的方法太過激進和冒險,外祖這次一如既往地站在七皇子這邊,九皇子私下授意秦家伯伯來勸說外祖,只要不插手此事,之后無論如何絕對既往不咎。
可偏偏上朝時,圣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問外祖采納誰的方法,外祖也只得做答。
一下朝,外祖就飛奔至府中,下令緊閉府門,連報五天病假,這幾天更是一直休沐。
“對啊,只是你外祖不想讓這大好河山落入一位空有架子,卻毫不心系百姓之人,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我們?他說的是我們?!雖然只是一個"們"字,但在我看來,這個字毫無疑問的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接著他又自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就坐在他旁邊認真的聽了起來。頭頂一片繁星點點,配著他不慌不慢的聲線。
只是慢慢的,我的眼皮開始打架了,好困啊......
堅持不住了,就這樣在我意識清醒前,是美人表兄的聲音送我進入了夢鄉,不知是何時,我只覺得睡意朦朧時有人把我輕輕抱起,又輕輕放下,且還幫我蓋好了被子,我只一翻身,睡死了過去。
(三)
早上我是被鳥叫聲給叫醒的。
先是在床上翻了好幾圈,在慢吞吞地坐起身來喚小橘,只見小橘表情古怪地走了進來,眼角間絲毫蓋不住的笑,讓我非常困惑。
“你早上多吃了兩個豆糕嗎?怎么如此開心?”
“小姐,你怎么不先問我,你在哪里?”小橘瞇著眼笑著看向我,我在哪?我不在家里嗎?我不是在我的床上嘛?
“我這不是在床上嘛?”剛問出口,我就發覺不對勁了,昨夜我是偷偷溜到了院中,和誰看星星來著?我現在……是在床上?是在自己的床上???
我突然意識到什么,然后轉頭非常震驚的看向小橘,小橘什么也不說,只是笑,“小姐,我去把你的早膳端到房間來,今天的早膳可豐盛了!”
說完便像股煙兒似的,從我房間走了出去,留我一人滿頭黑線。
看小橘這個反應,完了,看來又麻煩他了!怎么這里還還不完了呢?
這這這……這…企不是他…他把我給“送”了下來,原來昨晚的觸感不是假的,是真的有人抱我!
啊啊啊!羞死人了,我在床上躺下來用被子捂住臉,翻了幾個身,又翻了幾個身,然后猛地坐起。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為什么覺得不好意思?
很奇怪,努力的平復下心情后,小橘也回來了,端來了好些吃食,我挑了幾樣好看的,吞下肚后,梳妝打扮了想要去找美人表兄。
只是打掃的小廝們告訴我,表兄剛離開不遠,我就和小橘說了一聲,跑了出去,準備追上他。
皇甫府周圍我都已經非常熟悉了,這幾年街上也和悠悠逛的差不多,所以府中傭人們也就放心,我獨自外出。
明明時候還早,可誰知今日商販全都一股腦的沖了出來。
天氣明明有了熱意,我卻仍然覺得身上涼颼颼的,再看看街上的鋪位,很是奇怪:明明應該是王婆婆的鋪位,今日卻站了位見都不曾見過的大漢,而且大漢還在賣梳子?!
劉婆婆的水果鋪在是在,但是卻又換了位濃眉濃毛發的老婦人,身材還略覺得奇怪,這使得我在街上走卻覺得十分不適。明明應該很對,但卻覺得哪里都不對?
明明離皇甫府不遠,但此刻卻覺得步步艱難,我越走越不對勁,直覺告訴我,要趕緊離開這里!
我邊兩手提著身上穿的浮蜀布,頭一轉,快步向皇甫府跑著,到第二個接口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到拐角處,兩名大漢忽地攔住了我的方向。
“此處乃爺爺我倆的地盤,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交出來,不然小心爺不客氣!”其中一人皺著濃眉對我說。
什么玩意兒?我剛剛就是走的這條路,正原路返回呢!
“那還真不巧,今天出門我還真沒帶什么值錢的東西!”我沒說謊,出門太急,除了別上了發簪,發夾和小耳飾,我真的什么都沒有帶,“要不這樣,你們若不嫌棄,我把頭上的首飾摘下來怎么樣?這些玩意兒是春末的最新款,可以去首飾鋪換錢的!”
還是不要惹怒他二人為好,萬一干點什么壞事,吃虧的還是在我,我就趕緊把頭上手上的事物全都摘了下來,放到地上快速后退三步。
“就這點東西,還想打發我們?”然后他們就兇神惡煞的沖我走來,我想逃,但腳像死死地釘到了地上一般,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我越來越近,只覺得背上一重,沒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我的眼睛被蒙上了布,根本看不清四周的環境。
口中被塞了塊布,這使得我不能言語,手上也被綁了三道麻繩,連同腳也一樣,更可惡的是,手和腳上的繩子連在了一起,只要我稍微一動,手和腳就會有拉扯感,這使得我非常不舒服。
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只能保持坐著的姿勢,想著如何打開繩子,解開束縛。
我冷靜下來,靜靜分析,只感覺有風撫過,細感更加確定,我的左側開了扇窗。
外頭卻不太靜,可以細細碎碎地聽到有人在說話。
“辦妥了,辦妥了就要上面放心,這次弟兄們可以發筆大財了。”這個人說話很尖。
“那丫頭什么來歷,還能騙贖金?”這個人說話略微粗些。
“這可是皇甫家的獨外孫女,現在正出風口浪尖上呢,你看那老頭怎么處理?兩天之內只要送來錢財就可以坐實他的假清廉假正直,不送的話,他絕不舍得她寶貝外孫女,哼。”
“就是就是,這下看王斐這小子的怎么辦?只要一砍掉他的左膀右臂,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真惡心。
只是聽那人這樣說,我大概心里也有些譜了,原來是想借我來誣告外祖!像必定是開了巨價來吧?!
一旦坐實,圣上必會疑心停外祖的職,此時停職,無異于告那些臣子九皇的威風,不行,我得想個辦法騙騙他們。
得虧之前的女眷集會我不怎么參加,可以借這個機會讓他們認為抓錯人了,而且幸好今日所帶的首飾并不奢華,反而還很低調,這更好辦了。
怎么說呢?得好好想想。
只是現實容不得我多想,只聽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喲,醒了?怎么不喊啊?喊你的外祖父快來救你呀?哈哈哈哈哈哈…”那尖聲之人笑的真難聽,說著便很粗魯的把我口中的布給扯了出來。
“毛病,你們想錢想瘋了吧?”我故意不慌不忙的說,只感覺他二人神色變了,我就接著說了下去,“等等,你什么意思?”
上鉤了!我在布下白了那人一眼,“有沒有眼力見兒啊?你們不會以為我是我們家小姐吧?”我又在布下白了他們一人一眼,仿佛他二人相視一懵,我就趁機說了下去。
“我只不過替小姐出來買個東西而已,你們卻想著偷天換日來換贖金?我雖在府中待遇很好,但也不至于讓老爺子大價錢把我贖出去,你們算盤打錯了!”
說完就假裝不在意地嘆了口氣,“唉,這輩子能伺候小姐,是我的福分,只是沒能多陪陪她,還說好后幾日去看水燈呢,嗚嗚嗚……”說完就哭了起來,一點說話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們。
“停!停停停!”其中一大漢半信半疑地打住了我,“別給我哭啊,你別騙人,要是知道你騙了我們,小心一會…死的更慘!”他頓了頓,“就算你不是什么小姐?看著待遇也不差,也能換上點錢,給我閉上你的嘴,別叫,也別哭!”
然后二人低聲嘀咕了一會兒,相繼離開,只留下我一人,相信他們去核實我了,但愿能拖久一點,能拖多久拖多久吧,也只希望外祖不要來救我,但又想著他來救我。
只不到片刻,他們氣沖沖的拍門而入,其中一人在凳上坐下,另外一人沖我而來,直接給了我兩拳,接著飛來一腳,我吃痛倒在地上,痛得發不出聲來。
“你個小丫頭片子,口齒伶俐是用來騙人的嘛?真是的,搞得老子心驚肉跳的!”
那人說完,便氣沖沖地捏起了我的下巴,然后猛的把我甩到墻邊。
我被嚇蒙了,片刻后痛感來了,好疼啊!
好像要把我整個人分成兩半似的,我的眼皮開始打架了,不行,我不甘心,我還沒逃出去呢!
靈貝這個地方這么好,我還沒玩夠呢!
還有悠悠,我們還要去放水燈祈福呢!
還有父親母親,外祖外祖母,還有那位美人表兄…奇怪,我竟還想到他了,哼,還有機會見面嗎?
朦朦朧朧,我只感覺外面好吵,好像聽到了打斗聲,爭吵聲,又仿佛聽到了美人表兄叫我的名字?!不行,我好困,我要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