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玄很希望莫璃璃能夠振作起來，就像自己在游戲里初見的那樣，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愛。

然而坐在他對面的莫璃璃是那么的陌生沒有一絲生氣，明明臉蛋還是那個臉蛋，卻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不會笑，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情到深處太過傷人。

夜無寐到底算什么，說到底就是一個NPC，卻奪去莫璃璃所有的愛恨情仇，甚至奪去了莫璃璃生命的氣息。

石青玄很想去安慰莫璃璃，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完全走不進莫璃璃的世界，她將自己鎖在了記憶里，所有的人事都被她攔在了門外，她拒絕一切情感的交流，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還是愛情。

看到莫璃璃的現狀，石青玄感覺內心憋得慌，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讓他感到不能肆無忌憚地大口呼吸。

石青玄很想去找沐輕寒，帶上一大筆錢，直接砸在沐輕寒的臉上。

錢有什么用，錢能買來什么，你犯了罪，別想用錢來贖罪！

沐輕寒與石青玄在密謀帶莫璃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預想過了莫璃璃回到現實中的反應，但是兩人都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游戲對莫璃璃的影響竟然如何巨大。

曾經沐輕寒認為，時間可以淡忘一切，莫璃璃先要在主觀上意識到夜無寐就是一個NPC，自己只是和一個NPC談了一場戀愛，有了一場婚姻而已，很快就會走出來。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無論夜無寐是不是NPC，莫璃璃在人間的世界里卻早已是情根深種，想要拔除，簡直難于登天。

沐輕寒很痛苦地發現，當初就想著一鳴驚人，然而人間這個游戲確實存在巨大的BUG，甚至有違人倫道德。

每個人去游戲的世界里傾注感情，體驗一世，必然會有情感的牽絆。

除非有孟婆湯的存在，否則，就如同帶著累世的記憶存活。

感情這種東西很玄妙，有的人可能轉眼就看淡，有的人卻需要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夠走的出來。

沐輕寒開始相信，也許在開天辟地之初，的確是有神存在的，然后神帶著累世的記憶存活，活到后來生生把自己給累死了。

存在即合理，不存在即不合理，神的消亡，實際上就代表著一種不合理。

他妄圖再造出一個神，結果現實給了他無情的打擊。這個世界本不應該有神，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

沐輕寒不敢去面見莫璃璃，不敢去直視莫璃璃的眼睛。

頂著人間游戲里大師兄的臉，去接受莫璃璃的眼神審判，沐輕寒想都不敢想。

開始的時候沐輕寒會偷偷跟在莫璃璃的身后不讓她察覺，跟著她去上課，跟著她去圖書館，跟著她去食堂，跟著她回租住的小屋。

很快，沐輕寒就發現，其實自己完全不用偷偷跟著，因為周圍的一切，對于莫璃璃來說都是空氣，她的心思全不在當下，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活著，不帶任何感情的活著，僅此而已。

除了自責還能做什么？

沐輕寒開始酗酒，開始學著逃避，開始感覺到無能為力的痛。

只到有一天，沐輕寒居所的門被敲開，門外站著的是莫璃璃。

沐輕寒有點手足無措，他慌忙扔掉手中的酒瓶，把自己凌亂的衣服理了理，把莫璃璃迎到了沙發前坐下，并轉身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了莫璃璃的面前。

沐輕寒在莫璃璃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雙手不安地搓了搓，如同一個面對老師突然家訪的小學生，戰戰兢兢，坐立不安。

既不敢主動開口說話，又覺得不說話場面太過尷尬。

最后還是莫璃璃先開口，

“我過來是想問你一下，有沒有人間的私服？”

“私服？”

沐輕寒愣住了，

莫璃璃擠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雖然在笑，眼中卻很快聚集上了一層水霧，沐輕寒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生生地疼。

“有沒有什么技術手段，讓我可以再回到人間的世界里，我真的很想回去?！?

眼淚在莫璃璃的眼眶打轉，莫璃璃努力不想讓它落下來，卻隨著話音如雨般紛紛墜落。

“對不起，對不起?！?

沐輕寒感覺自己已經不能承受此刻的痛苦，他突然跪倒在莫璃璃的腳邊，伸出雙手緊緊握住莫璃璃的手，真誠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真的很后悔，我不該去研發這款游戲，都是我的錯。”

莫璃璃也在落淚，卻還是反握住沐輕寒的手，讓他抬頭看著自己，

“別自責，我內心其實很感激你，沒有你，我不可以遇到無寐。我從來沒有后悔與你簽了那份協議?！?

莫璃璃很想笑著去安慰沐輕寒，卻還是控制不住哭泣。

“只是，只是我真的很想他，你能再幫幫我么？我想再見到他?！?

沐輕寒無助的閉上了眼睛。

人間游戲關了，自己的確可以再造一個人間出來，只是這樣的做法不過是飲鴆止渴，沒有人能夠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再造出的那個叫夜無寐的NPC，還是原來的那個人么？

“璃璃，你聽我的，一切都過去了，走出來吧，一切都是一場游戲，從來沒有真實存在過。”

沐輕寒握緊莫璃璃的手，急切地說著，卻被莫璃璃掙脫，

“不是的，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你把夜無寐還給我！”

莫璃璃的情緒有點失控，開始抓緊沐輕寒的手臂拼命搖晃。

“求你，求你把夜無寐還給我，求求你了。”

沐輕寒無力地跪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

到底是莊生不愿醒，還是蝴蝶不愿醒？

莫璃璃什么時候走的，沐輕寒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跪坐了整整一夜。

喝了不少酒，卻怎么也喝不醉，越喝越清醒。

一直到第二天門被直接推開，石青玄站在了沐輕寒的面前。

看著沐輕寒頹廢的樣子，石青玄有心責備，又無法開口，半晌才問，

“莫璃璃來過了？”

沐輕寒抹了一把臉，點了點頭。

“她昨天突然聯系我，向我要了你的地址?！?

沐輕寒又點了點頭，

石青玄又問，

“她找你做什么？”

“她問我要人間的私服，讓我把夜無寐還給她?！?

石青玄的臉上露出哀痛的表情。

半晌才出聲，

“那你就把夜無寐還給她！”

沐輕寒震驚地抬起頭，看著石青玄，

“我拿什么還給她？我有么？那只是個游戲里的NPC！”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就讓璃璃生活在人間的世界里，在那里無論夜無寐轉不轉世，至少她是帶著希望的活著?！?

沐輕寒有瞬間的愣神，半晌慢慢地說，

“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沒用，有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很天才。我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NPC，比我還懂人性?！?

“我現在明白了，夜無寐之所以告訴莫璃璃他會帶著她的璃字轉世，很可能只是希望莫璃璃帶著希望的活著。至于能不能轉世，估計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們也許真的做錯了?！?

石青玄無力地垂下了頭。

“錯，肯定是錯了，這個游戲在研發前就錯了。然而帶回莫璃璃卻沒有錯。人間游戲必定不能繼續運行，不帶回莫璃璃，游戲里的莫璃璃會消失，現實里的莫璃璃會瘋會成植物人，莫璃璃必須帶回來。”

“實在不行，我就還一個夜無寐給莫璃璃。”

沐輕寒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真能還？”

輪到石青玄不確信了。

“你剛才提醒到我了，人間的夜無寐希望莫璃璃帶著希望活，我們也可以給莫璃璃制造出一個希望來。”

“怎么制造？”

“你看人間里莫璃璃的大師兄沐輕寒，和我一樣的臉吧，用的我的名字，用的我的臉建的模?！?

“夜無寐也有原型，他的臉用的是我表哥的臉，名字也是用的我表哥的名字。我表哥長年居住在S市，很少回來。”

“但是現在交通這么發達，只要不是去外太空，到哪里都是一抬腳的距離。我給你一張我和我表哥的合影，你拿去給莫璃璃，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你表哥靠譜不？”

石青玄又要露出老年癡呆的表情，努力將沐輕寒的話消化了半天才問。

沒辦法，游戲后遺癥真是害人。

“他現在不太靠譜，但不知道他以后會不會靠點譜，只能聽天由命吧。我表哥也算是天之驕子，當初人物性格喜好設定的時候，全是照著我表哥來的，就是私生活混亂了點兒。”

“聽著有點靠譜。”

石青玄有點迫不急待了。

沐輕寒也一改頹廢，開始翻箱倒柜起來。

合影，合影在哪？

最后石青玄忍不住了，

“你在翻什么？”

“我在翻照片?！?

沐輕寒頭也不抬的說。

“直接給個電子版的不就行了?！?

“哦，電子版。”

沐輕寒不翻了，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開始仔細思考。

“不行，不能太刻意，一切要做的自然一點兒?！?

“這樣，石青玄，你去告訴莫璃璃，就說我微博主頁里好像隱藏了人間私服的鏈接，讓莫璃璃去瀏覽我的微博主頁?！?

“然后我再把表哥和我的合影放在我微博上一個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這樣莫璃璃就會注意到表哥的存在，剩下的就靜觀其變吧?！?

石青玄表示贊同，

“行，就這么辦！”

莫璃璃真的去翻了沐輕寒的微博主頁，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張沐輕寒與表哥夜無寐的合影。

莫璃璃的手指開始輕輕地顫抖，眼淚模糊了視線。她先狠命地把眼淚擦掉，努力想盡快看清屏幕，又伸出手輕輕地觸碰著屏幕上夜無寐的臉。

多少個日日夜夜，終于，終于能夠再次見到你了。

莫璃璃先是小聲的哭泣，最后開始放聲大哭。

小屋的門外，沐輕寒與石青玄坐在樓梯的臺階上相對無言，內心都感覺到了一種疼痛。

沐輕寒的表哥夜無寐，年齡29歲，金融界的鉆石王老五，單身，私生活復雜。

當莫璃璃敲開夜無寐居所的門時，夜無寐正赤裸著上身，腰間圍了條浴巾，健美的線條一覽無余。

莫璃璃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說，

“我，我叫莫璃璃，是沐輕寒介紹來應聘你的私人助理的?！?

“進來吧?！?

夜無寐并沒有覺得自己衣冠不整有什么不妥，直接將莫璃璃讓進了屋。

這是個足足有二百多平的大平層，走的是輕奢風。

“小寒說你是大學生暑期勤工儉學？你和小寒熟么？”

“不怎么熟?！?

“不熟？好的，我這個是要24小時服務的，你能行么？”

“可以的?！?

莫璃璃拼命掩飾著自己的情緒，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夜無寐。

夜無寐心想，小寒怎么介紹個這么個不經世事的小丫頭過來，靠譜么？

“那你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工作？”

“現在就可以。”

“那好，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看一下，以后你稱呼我為夜先生就可以了。還有一點需要先知會你一聲，我需要你在的時候，你必須在，我不需要你在的時候，你要立即消失?！?

“好的。”

距離莫璃璃出發去找夜無寐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了，這兩個星期的時間沐輕寒與石青玄都感覺度日如年。

每天沐輕寒都裝著有意無意地去視頻騷擾夜無寐，就是想側面探聽一下莫璃璃的消息和進展情況，弄得夜無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表弟這是抽什么風，以前大半年也不見冒個泡，這兩星期天天騷擾自己，還總說些有的沒的莫名其妙的話。

腦子壞掉了？或者是不放心這個小丫頭，夜無寐放下電話，一手摸著下巴，目光在莫璃璃身上轉來轉去。

總也得不到什么確切的有用的信息，莫璃璃那邊也不敢擅自聯系。沐輕寒決定親自走一遭。

在誰也沒有通知的情況下，沐輕寒空降了夜無寐的居所。

推開門的霎那，沐輕寒的眼睛瞪圓了，莫璃璃的眼睛也瞪圓了，夜無寐的眼睛同樣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