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聽到馬淳這番言論，有些驚異的看著馬淳道：“子厚此言倒也有些道理，不過暨艷案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了，與此次軍中貪腐案又有哪些關聯(lián)？”

馬淳說的有些口渴，端起豆?jié){喝了一口接著道：“謝公莫急，請聽學生一一道來。暨艷案過去之后，打壓了我大吳兩大家族，接下來就是隱蕃案。

隱蕃，魏國青州人，黃龍二年年僅二十二歲的他叛魏歸吳。隱蕃有口才，能言善辯，又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初到東吳便深受年輕士族的歡迎。后至尊任用隱蕃為廷尉監(jiān)，由于中郎將孫布詐降來誘騙魏國上將王凌，隱蕃為救王陵發(fā)動政變，由此隱蕃魏國秘諜的身份才驟然暴露。

隱蕃只是一曹魏青州小吏，剛投奔我大吳便能讓至尊任其為廷尉監(jiān)這一位卑權重的重要職位，這難道不是至尊以北人壓制南人來平衡朝堂的手段嗎？要不是隱蕃秘諜身份暴露，學生大膽猜測，如今坐上廷尉寶座的絕不會是子羽公（是儀），一定是他隱蕃。

還有一個以北人壓南人的明證就是征西將軍馬茂了，此人原本只是曹魏淮南鐘離縣長，去年才叛投我大吳，短短一年多就被至尊提拔為征西將軍，九江太守，外部督，領千兵，封侯。他寸功未立就位居高位，難道謝公和老師還琢磨不出其中的奧秘嗎？”

謝贊霍然起身道：“依你說來，至尊早有對江東士族下手的想法，朝中官位不過數(shù)百，若北人勢強，則江東士族式微，我等家族也勢不能免，將來家中子弟入仕必然艱難許多?！?

馬淳再接著道：“老師，至尊以考核罷黜世家子弟雖然打擊了張、朱二氏，但結果對他來說并不滿意，幾乎可以算是失策。

而以北人壓制南人也并不可取，因為曹魏天下中心，北邊有才之士首選洛陽而非建業(yè)。即便投奔過來也不過是些無能阿諛之輩，當初隱蕃在我大吳聲名鵲起，但是偉則公（胡綜）也認為其人語氣夸大擅長詭辯，才不堪大用，后來發(fā)動叛亂也旋即被鎮(zhèn)壓。但是至尊現(xiàn)在所用之策卻是能在十數(shù)年之內(nèi)傾覆江東士族?！?

“子厚此言何意？”

“數(shù)年以前，至尊仿效曹魏，設立校事府，用來監(jiān)察百官。而校事府自中書檢校郎呂壹以下，除了不做事的同檢校秦博以外，皆為寒門出身，凡監(jiān)察臣工立功者皆外放為官。這說明什么？”

“什么？”

“這說明至尊打算以寒門子弟替代世家子弟?！?

“什么？”

“這怎么可能？”謝氏兄弟齊聲大叫道。

“怎么不可能？”馬淳冷冷一笑道：“寒門子弟雖然學識比不過世家子弟，但是只要識字，招入校事府，派出監(jiān)察朝堂上下官員，日日跟隨官員，看著他們處理公務。也不須多久，只要三五年時間，就算是傻子也該學會如何處理公務了，何況是千挑萬選的校事府校事。這些年至尊提拔了多少校事府出身的官員，只要謝公有心查一查便知了?！?

謝承這下不淡定了，保養(yǎng)完好的雙手青筋密布，臉色猙獰道：“至尊怎敢如此對我世家大族，難道他忘了，沒有我等江東世家支持，他孫氏如何能安坐皇位？”

馬淳見火候差不多了，再補一刀道：“謝公難道忘了孫氏初臨江東時的艱難，難道忘了長沙桓王如何死的嗎？”

當年孫策躍馬江東，橫掃六郡，打下江東孫氏立足的基業(yè)。但是他過于相信自己的武力，對江東士族打壓的很厲害，甚至殺了吳郡太守許貢，結果被許貢的門客刺殺。但是這件事疑點甚多，有傳言是江東士族假托許貢門客之名，聯(lián)合起來刺殺的孫策。

這雖然是傳言，但是這個傳言很符合邏輯，畢竟許貢是個文官，向來看不起武人，所以他的門客基本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以文人的做法，最多寫寫文章罵一下孫策，用輿論譴責一下，哪敢提刀射箭硬懟以武力聞名天下的小霸王孫策啊。

以孫權的智謀，怎么會想不到這點？他上位后忍氣吞聲安撫江東士族，還不遺余力的提拔士族子弟，不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一旦孫氏坐穩(wěn)了皇位，即便是沒有威脅自己皇位的勢力出現(xiàn)，也必然會采取手段打壓士族的壯大。

謝承是個傳統(tǒng)士人，原本不會想到這一點，這是古代士人歷史局限性決定的。但是馬淳作為穿越者，這種只有帝王家才會學到的帝王之術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秘密，全力開動腦筋時當然會想到孫權處心積慮想到的做法。

而只要馬淳一旦點出其中的奧秘，作為會稽名士，豪門大族家主的謝承當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當下謝承對馬淳說道：“想不到子厚小小年紀居然能對朝堂政局如此洞察，我謝氏有你這個學生幸運之至啊。依子厚看來，我謝氏該如何應對？”

馬淳沉聲道：“如今至尊雖已發(fā)動校事府打壓士族，但也只能假借軍中貪腐案逐漸削弱江東士族對軍隊的控制，尚不至于全力打壓。如今我等已知至尊的計劃，就請謝公和老師致書各大家族，只要我江東士族聯(lián)合起來上書朝廷，要求廷尉和校事府共同審理此案。以是公嫉惡如仇的性格，必能使冤難昭雪。

學生又聽說至尊甚愛步夫人，而步夫人極為寵愛小公主，若能使人哀告與步夫人，那么左將軍或能免罪。只要左將軍免罪，那么大部分被捕將領也就能沉冤昭雪了?！?

“好，就依子厚所言，老夫即刻寫信聯(lián)絡各世家好友，讓各世家為官子弟共同上書皇帝，絕不能讓此事成真?！敝x承一拍案幾，憤然起身說道。

馬淳補充道：“至尊所慮乃是世家勢大皇權旁落，謝公聯(lián)絡各大家族時切記要掌握方寸，最好聯(lián)合南下之北人名士，以至尊之明，只要知道士族乃是我大吳立國之基，自然能做出最合適的決斷?！?

“這點老夫明白，子厚不必擔心，我大吳絕不會出現(xiàn)如曹氏那樣的篡位之臣?！崩项^心里明白的很，要是顛覆了孫氏皇位，換一個家族登上帝位，一來也沒有比孫氏更強大的家族，二來改朝換代何其危險，朝局必然要大為動蕩，搞不好魏蜀趁機進攻，滅了吳國也說不定。所以僅僅是為了保住江東士族的特權地位，大家也不會做過于激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