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京師建業，皇城石頭城西側有一座青磚綠瓦的大院，黑漆大門常年緊閉，門上沒有牌匾，只有左邊角門敞開，不停有一些吏員打扮的人進進出出。

進入大門，迎面是一堵高寬丈余的照壁，上面用黑漆浸染雕刻著一頭威風凜凜的神獸狴犴，一對突愣愣的大眼直直的盯著來往人員，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轉過照壁，是一間寬敞的議事大廳，廳門上卻是掛著一塊牌匾，上書“中書校事府”落款竟然是“吳天子權”。這座院子赫然正是讓東吳百官聞之側目的特務機構“校事府”。

此刻校事府之主呂壹正高坐堂上與屬下中書郎同校事秦博，校事掾吏錢欽議事。呂壹四十余歲，因幼年時家貧，所以身形瘦小，在漢末魏晉時期以容貌作為取材標準之一的官場，他能身居高位確實有其過人之處。

呂壹的官職全稱“中書郎提點校事府事”簡稱“中書典校郎”，隸屬于中書省。原本應該為中書令闞澤屬下，不過校事府乃孫權新設，只是名義上歸屬中書省，實際上大事小事直達天聽，并不經過中書令。

大堂之上一個面容陰沉的中年男子正在向呂壹匯報，看其面容正是原先校事府派駐仙霞關的掾吏錢欽，看來已經被調入京師，回到校事府總部了。

錢欽從懷里取出一卷帛書道：“左將軍朱據自囚之后，下吏將左將軍府倉曹史張立，金曹史石休收捕入校事府刑獄，正在嚴刑拷打。又從朱據府中搜出與各地軍將來往信件一百三十二封，涉及都尉、校尉以上將領四十三人，遵中書之令悉數收捕入校事府?！?

呂壹點點頭道：“錢掾吏辛苦了，接下來還需要辛苦你從這些人口中撬出貪腐的實證?！?

錢欽連忙拱手道：“為中書辦事，為校事府效勞，下吏不敢言苦。不過這四十幾個將領加上其屬下涉案的倉、金二曹的吏員加起來超過了兩百人，為防串供又要單獨關押，校事府大牢已然不敷使用了。”

呂壹曬然一笑道：“何須單獨關押，每間牢房多關幾個也可?！?

錢欽愕然：“這個？下吏遵命。”

一邊同為中書的校事府副點校秦博上前問道：“呂中書，此事似為不妥。萬一這些將領互相串供，豈不前功盡棄？況且此次校事府驟然抓捕如此之多的軍中將領，逼迫丞相稱病閉府，會不會得罪了太多朝中重臣？”

呂壹斜視秦博，陰陰一笑道：“秦中書，自從你我提點校事府起，即為天子鷹犬爪牙，早已自絕于群臣，又怎能首鼠兩端尤疑不定。

我等身為天子爪牙，當以天子之喜為喜，天子之憂為憂，天子想做的我們就去做，就算千難萬難也要想方設法的去做。

至于朝中百官與我等何干？只要天子下令，就算文武百官都死光了，又算得了什么。須知我等富貴榮華全在天子身上，我等唯一的依靠就是天子，與朝中百官毫無關系。

今日之貪腐案子，其源為何？爾等且深思之?！?

秦博一驚，試探著問道：“難道至尊要下手對付......”

“秦中書，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只要讓天子滿意，用些非常手段又有何妨。即便是殺幾個人也無關緊要，就算他們關在一起串供，三木之下想要什么口供拿不到？”

呂壹甩甩衣袖接著道：“錢掾吏，那些各地抓來的將軍們先不用管他，扔在牢里餓他們幾日再說。當務之急是拿到左將軍府里那兩個曹史的口供，下手重些也無妨，只要不打死就行。”說完悠然朝外走去。

秦博看著呂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錢欽湊過來問道：“秦中書，呂中書的話是何意？”

秦博拍拍錢欽的肩膀，幽幽道：“呂中書這是瘋了，為了助至尊打壓世家豪族不惜與滿朝文武為敵。須知世家乃國之根本，沒了世家，我大吳又怎能存于世上？江東世家盤根錯節淵源頗深，又豈是他一個區區寒門小人所能撼動的?！?

秦博也是世家出身，對呂壹的行為不太認同。不過錢欽和呂壹一樣，也是寒門子弟，聽到秦博這樣評論上司呂壹有些不喜。但是秦博不像呂壹那樣對下屬極為苛刻，有時候也會提點他幾句，他知道這是秦博世家子弟的做派，對所有寒門出身的同僚都不太看得起，但為人卻是不錯，屬于相對嘴臭心軟的那一種。

所以錢欽寧愿經常被秦博嘲諷也愿意湊在他的身邊，畢竟在呂壹身邊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他翻臉搞死，而秦博嘲諷幾句又不會掉一塊肉，反而有時候能得到不少好處。

錢欽請教道：“那您看下吏該怎么做？”

“他瘋是他的事，你又不蠢，好好想想不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下吏愚魯，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還請中書指點一二。”錢欽陪笑道：“下吏家中搜羅到一絕色女子，中書若有意下吏稍后遣人送到府上?！?

秦博呵呵一笑，指著錢欽笑罵道：“你這夯貨倒也會投人所好，也罷，我就指點你幾句。呂中書瘋了，要與世家開戰，抓了那么多世家子弟出身的將校，無異于蚍蜉撼樹，將來必定事敗身亡。如今你我身處校事府，職責所在，只能跟著他一起瘋。

但你要記?。悍彩陆詻Q于呂中書，對所抓將校可以拷打，可以逼供，不過千萬不要嚴刑致死任何一個世家出身的將校。若有人前來疏通，也盡可能網開一面。這樣的話即便將來呂壹事敗，你我也無大過，既不得罪百官，在至尊面前也能得個勤勉任事得印象?！?

錢欽大喜，下拜道：“多謝秦中書指教，下吏定以中書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秦博自得的捋須微笑，正要再說什么，卻見堂外匆匆進來一個小吏，走到錢欽面前施禮急聲道：“錢掾吏，不好啦，左將軍府金曹史石休不堪嚴刑氣絕身亡了。”

秦博大驚，急聲道：“傳令下去，立刻封鎖消息，派人稟告呂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