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立國本身就是根基不穩,全靠江東各大豪門支持,所以孫氏對豪門的約束力并不強,各大家族高度自治,對領地內百姓擁有生殺予奪的特權。
朝廷財政全靠平民自耕農的賦稅,后期雖然依靠剿滅了大部分山越,占有山越土地之后實行軍屯和民屯雙軌制來維持朝廷運作。但此時山越尚未完全打敗,朝廷收入有限,所以孫權無奈之下啟用酷吏呂壹來打擊豪強充實國庫。
不過利用酷吏是把雙刃劍,孫氏在朝中名聲大跌,幾十年來養望所得的寬厚之名短短一年之內已然丟失,孫權漸漸被朝中大臣背地里稱為昏聵之君。
像王繼這種小家族,雖然有親族在郡中為官,但是國庫日用不足,也只能朝他們下手,今年以來郡中募捐不斷,雖然不至于傷筋動骨,但也有些讓他們漸漸有些不堪其擾。
王繼和朱立正在商議時,忽然邊上有人說能解決他們的煩憂,連忙轉頭向來人看去,正看見翩翩少年馬淳向他們拱手。
馬淳雖然年少,但他的事跡在會稽郡流傳甚廣。傳言他小小年紀便制作出豆腐豆漿等美食,但并沒有把方法據為己有,反而贈與村中父老,讓村人以此為業,使得小小石峽里人人得以飽食安居。其后又以詩才聞名郡中,被名士謝贊收為弟子,有“小荷”之稱。此人既然說有良策,當非虛言。
王繼當即拱手道:“為兄愚魯,不知子厚賢弟有何良策教我等?”
馬淳笑道:“二位尊翁可知我石峽里之事?”
“子厚在石峽里所為我等也略有所聞,”朱立也笑道,“聽聞子厚于淮南遺文中得到豆腐、豆漿等美食,并將此法授予村人,短短一年不到便使得石峽里人人飽食安居。聽聞石峽里日益富庶,此皆為子厚之功,子厚之德才,可為郡中少年典范。”
“豆腐、豆漿只是微末之計,僅可使村人糊口而已,但小弟另有他法,才使得石峽里日益富庶。”
“哦?不知子厚賢弟另有何法?竟能使荒僻貧瘠得石峽里日益富庶?”朱立驚道。邊上眾人聽到朱立的話,也紛紛聚過來看向馬淳。
“各位可知我們的稻米種植之法?”馬淳笑問。
“這如何不知,平整耕地之后撒上稻種,灌水澆地去除雜草,待到收獲時節收割稻谷曬干入庫。”一個李姓小家主答道。眾人紛紛點頭,不明白馬淳為什么會問出如此簡單的問題。
“這是千百年來老祖宗傳下的種植稻谷之法,各位可知每畝收獲幾何?”馬淳再問。
李家主再答:“上好田地一般年份每畝可收一石半,若風調雨順時節或可至兩石,甚至兩石半。”
“今年我石峽里夏糧每畝收了三石,秋糧只多不少,且不須輪種。”
“啊!竟能如此高產?”眾人一陣驚叫。
此時的江東雖然自孫氏入主以來大力開荒,江南氣候炎熱,糧食種植一年雙季,漸漸有了繁榮的跡象。但由于人口不足,廣大的南方土地絕大多數覆蓋著原始森林,土地開發面積很小,耕地面積并沒有像后世那樣遍布各地,僅僅分布在各郡縣周圍。而且種植方式也極為原始,耕牛使用也不太多,大部分耕牛集中在大家族手里,平民自耕農說是刀耕火種也并不為過。
如此原始的耕種方式,收獲的糧食當然不多,而且還需要輪種的方式養護土地,每年需要空出大量的土地不能種植。所以即便擁有幾千畝甚至數萬畝土地,所得糧食也極為有限。
大家族需要的勞力眾多,日常消耗也不少,為了維持家族生存,需要大量的資源,傳統的農業社會,對糧食的需求更大。突然聽說有能使糧食產量翻番的方法,而且不用輪耕,等于增加了四倍的土地,簡直就是一個驚雷炸在大家心里,怎能不讓眾人激動萬分。
那李姓家主一把攥住馬淳雙手,顫聲叫道:“若小郎能以此法相授,我愿以十金……不……二十金相贈!”
“我也愿出二十金!”“我出三十金!”“四十金!”……
“各位勿要激動,且聽小子一言!”馬淳高聲說道。
“子厚但言無妨。”王繼道。
“贈金之言莫要再說,小子此法愿無償贈與各位。”
“子厚高義,我等感佩莫名,若真能使畝產加倍,今后但有所求,我等定全力相助。”
“此法在傳統種植方式上增加了兩樣工序,其一為插秧,在春種前一月選一地,將稻種撒在其上,上覆草棚以育苗,等稻苗生長至七寸左右再將其以五株為叢,相隔一尺插種于稻田;其二為施肥,我有秘法制作肥料以助地力。如此二法合用,當可使收成加倍而不損地力。”
朱立接口道:“這插秧之法一聽便明,不過如何制作肥料卻須子厚詳言,不知是用何物制作肥料?”
“制作肥料的原料也很常見,乃河中淤泥及五谷輪回之物。”
“竟然是這等腥臭污穢之物?”朱立奇道。
“對,就是這常見的污穢之物。”
“可是這天寒地凍,這污穢之物尚可收集,取河中淤泥卻不容易,家中仆役不多,河中寒冷定然損傷甚多,等春日天氣稍暖再取如何?”
“制作肥料用時甚長,若春日再做恐怕有礙于畝產。”
“恐怕人手不足啊!”王繼想了想也道。這些家族雖然表面上家丁興旺,但限于產量,還有一些脫產的家丁護院,真正用于農活的人數都是精打細算,人口一多就要預防糧食危機,所以一但要突發使用,一時間確實難以籌措。
“勞力問題倒也簡單。”馬淳灑然一笑道。
“子厚快快道來。”
馬淳一指南窗道:“城南流民、災民遍地,只要給他們搭個草棚容身,給口雜糧稀粥續命,何愁勞力不足。稍后我將制作肥料之法寫下贈與各位,請各位自作安排。”
“啊……,多謝子厚指教,愚兄先告辭了。”王繼朝馬淳拱拱手和甘瑰打了聲招呼匆匆離去。
“我也告辭了。”一片告辭聲中頃刻間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