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五鳳三年(公元256年),對東吳影響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不是一代經學大家,名聞天下的曹魏名士,東海王肅王子雍與世長辭,使得儒門又失去了一個宗師級人物。
也不是大將軍、太傅諸葛恪與曹魏揚州都督王凌簽好協議,兩路大軍分兵北上,一路推進,攻取廣陵郡,直逼下邳。
更不是小皇帝孫亮不知抽什么瘋,又要改年號為太平。要知道他從十歲登基,短短四年時間已經改了兩個年號,加上這個太平,五年不到就換了三個年號了。他父親大帝孫權,從稱吳王開始,三十年執政也不過六個年號。這樣算來,等到皇帝孫亮去世,不知該有多少年號,將會給記錄歷史的史家制造多少麻煩。
這一年,對東吳朝堂上下,乃至豪強商賈、平民百姓,影響最大的就是越國商會的股市開張。
不錯,這一張張印刷精美的紙片,讓多少人如癡如醉,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自這一年十一月份股市開張以來,越國十家工坊面值一緡的股票不到一個月,就被爆炒至百緡以上。最受追捧的彭氏工坊股票已經漲到三百緡一股,還往往有價無市,很多人買進之后就捂在手里不肯出手。
隨之而來的就是坊間流傳的造福神話,有鼻子有眼的四處流傳。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某某乞丐,省吃儉用存下十緡錢,就因為他平時經常在越國商會門口乞討,與商會門房認識,有時候會幫門房打掃房間換點殘羹冷飯。
門房看他可憐,剛一開市就指點他買了十股彭氏工坊的股票,結果沒過多久就漲到兩百多貫。這乞丐將股票出手,得了兩千多緡,立刻就抖了起來。不但在鄉下買了土地,還起了一所大宅院,過起了有妻有妾,有田有地有房子的好日子。
這個傳說不但流傳很廣,很多人還信誓旦旦說他親眼所見,那個乞丐現在就住在城外哪個鄉哪個里等等。
還有人說全公主和大司馬當天就進商會拜訪了越國兩位尚書,隨后兩家幾十車錢拉進商會,出來時各自抱著一個木箱子上車回府。
聽全公主家外院管事的外甥的鄰居的侄兒說,全公主孫魯班和大司馬孫峻不但得了越國兩位尚書各自贈送的三千股彭氏工坊的股票,還各自花了兩萬緡購買了兩千股票面為一緡的股票。
不錯,他們以十貫一股買進的股票。就這,還是兩位尚書看在全公主和大司馬死活不肯走的面上折價出售的。
聽說大司馬缺錢,沒過多久轉手便以一百五十緡的價格賣了三千股,得手四十五萬緡。這等于是東吳三個最富裕郡一年的稅收。可盡管他賺了這么多錢,還是被權貴們明里暗里嘲笑了許久。
就連總是屁顛顛跟在堂兄后面伺候著的他堂弟孫綝,有一次在和賓客喝酒時也嘲笑堂兄目光短淺,這么早就拋掉了手中的股票,整整少賺了一半多。
股票的出現,讓東吳權貴們驚奇的發現,世上竟有如此暴利的事情。什么擁有萬畝良田,勤勤懇懇管著奴婢部曲干一年,最好的時候也不過獲利五六千緡,還不如進入股市炒作一天獲利豐厚。
于是從京師建業開始,股市造富的消息飛速傳到東吳各地,就連魏國和蜀國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不但吳國各地的權貴豪強,其他各國也有很多權貴派遣心腹子弟攜巨資進入吳國京城建業,希望分到一杯羹。
這個時代,除了越國,吳國是最重視商業的,商人的嗅覺更加靈敏。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吳國商人們聯合起來更加瘋狂的哄抬股票價格,股市就像一塊美味的肥肉,牢牢的吸引著天下各國有錢人的貪婪目光。
到了年底,越國十家工坊的三十萬流通股股值已經達到恐怖的一億多緡的地步。但卻還是有價無市,偶爾有幾百股拋售出來,一眨眼就被搶購一空。
建業城陷入了一種瘋狂的氣氛中,無論是在股市上賺到錢的,還是帶著一車車金銀錢財來建業股市投機的,無不揮金如土,在青樓酒坊各種消費場所肆意揮霍。
狂歡、狂歡、還是狂歡。仿佛即將末世,又仿佛進入天堂。無數的金錢匯集起來,造就了建業城畸形的繁榮。
誰都不愿意靜下心來安安穩穩的干活謀生,就算普通百姓,只要隨便找個衣著華麗的外地人,神神秘秘的上前說幾句,胡亂指點對方哪里可以買到股票,他就很有可能得到幾緡甚至幾十緡賞賜。這些賞賜足可以讓他一家一年所需。可見這一年建業城的瘋狂程度到了何等地步。
可是誰都知道股票賺錢,誰都知道只要買進就是暴富,誰也不愿意出手自己手里的股票。導致了越國十家工坊的股票已經一票難得。
越國商會已經好幾天沒有股票交易了,這就讓那些沒有買到股票的人們異常焦急和憤怒。
這些人當中,有的是吳國邊遠郡縣的地方豪強,有的是消息遲緩的官宦子弟,甚至還有的是帶兵在外的將門代表,更不要說還有許多魏蜀名門豪族。
他們在這場饕餮盛宴中得不到一點好處,這可是會引發內亂的。
東吳朝廷有些恐慌起來,可是又不敢得罪越國這頭猛獸。世家豪強們紛紛向朝廷情愿,要求手里有股票的那些權貴分一些出來。但以全公主孫魯班和大司馬孫峻為首的那些擁有股票的權貴怎么肯讓出手里每天都在狂漲的利益。
在巨大的壓力下,朝廷只好推出尚書令滕胤前往越國商會會晤越國商部尚書撲基飛,請求他多分配一些股票出來應急。
“呵呵,滕令公心情下官萬分理解,不過我越國十大工坊股東很多,就連公府所有的彭氏工坊,我家彭夫人手里也不過區區二十不到的股份。這次商會出售股份,也是越公為了交好朝廷,造福建業百姓才讓出的利益。令公要求我越國增加出售股份,似乎過于苛求了吧。他日下官回去如何向越公交代?”
越國商部尚書撲基飛,十六年前還只是崖洲島黎人村峒的一個走村串鄉售賣貨物的普通夷人。自從投奔馬淳麾下,這個當年三十歲還一字不識的泥腿子,狠下苦心,和娃娃們一同進入學堂。
從一個一個字學起,竟然只花了五年便中學畢業,考入定黎城鄉寺。憑著他靈活的頭腦和勤奮努力的工作,一步一個腳印,十年間竟然升到了越國一部尚書的高位。和疍家泊勇、泊海兄弟,還有同為黎人的基陽一樣,成為本族的驕傲。
如今這位黎人尚書,舉止風范早已與當年不同。作為經常與周邊各國打交道的商部之首,即便是面對名義上的宗主國行政一把手的尚書令滕胤,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輕描淡寫的打起了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