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擁抱悲傷:伴你走過喪親的艱難時刻
- (美)梅根·迪瓦恩
- 2601字
- 2021-08-31 17:55:29
導言
我們文化中處理哀傷的方式已經被破壞了。我自認為對悲傷有一定的了解。畢竟,我從事私人心理治療將近10年。我曾為上百位來訪者服務過,他們當中有藥物成癮者和無家可歸者,也有遭受數十年虐待、飽受創傷和悲傷折磨的人。我曾從事反對性暴力的教育和宣傳工作,幫助來訪者疏導他們人生中最可怕的經歷。我學習了情緒表達和情緒調節的前沿知識。我非常關注這個領域,并且感到我的工作是重要且有價值的。
在2009年一個美麗、平常的夏日,我親眼看到我的丈夫馬特溺水身亡。馬特體格強壯、身體健康。當時還有3個月就到他40歲的生日了。憑他的能力和經驗,他是不可能溺水的。這個偶然的、無法預料的事件撕裂了我的世界。
馬特去世以后,我想給我的所有來訪者打電話,為我的無知道歉。雖然我從事深度情緒調節工作多年,但是馬特的死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樣量級的喪慟面前,我的所有知識都失效了。就我多年的從業經驗和訓練水平來說,如果有人能夠事先準備好應對這樣的喪慟,那么那個人應當是我。然而,任何準備都無濟于事。我所學過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并非個例。
在馬特去世的頭幾年里,我發現了一個為悲痛者組建的團體。這個團體中既有作家、活動家、教授、社會工作者,也有專業領域的科學家。我們這個小團體聚集了年輕的寡婦和失去孩子的父母,我們分享了彼此痛苦的經歷。除喪慟外,我們每個人都曾因為悲傷而遭受非議、羞辱和告誡。我們分享了許多故事,其中有人鼓勵我們“從悲痛中走出來”,把過去拋諸腦后,不再談論我們失去的人。他們告訴我們要繼續生活,我們需要這些死亡來看清生活中重要的是什么。然而,想幫助你的人往往會傷害你。雞湯和建議,即便是出于好意,也總是帶著不屑,把巨大的傷痛變為問候卡片上的一句俏皮話。
在我們最需要關愛和支持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感到孤獨、被誤解、被評判、被忽視。你身邊的人并不是有意對你殘忍,他們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真正幫到你。和許多悲傷的人一樣,我們不再向朋友和家人提起痛苦。與其對那些不理解你的人解釋和辯護自己的悲傷—這就好比對牛彈琴,還不如假裝“一切都好”。
我們轉而向其他悲痛者傾訴,因為他們是知道悲傷的真實面目的人。
每個人都會經歷悲傷和喪失。在巨大的痛苦中,我們都會感到孤立無援。在他人的痛苦面前,我們都曾無助地呆立。我們也都笨口拙舌、一時語塞,因為知道沒有語言能夠平復創傷。在這場對弈中沒有贏家:悲傷的人覺得被誤解,親友們覺得自己在面對悲傷時無能且愚蠢。我們明白自己需要幫助,卻不知該求助何人。我們原本想幫忙,結果卻是雪上加霜。我們的好意總是被曲解。
這不是我們的錯。悲傷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得到關愛和支持,我們也都希望幫助我們所愛的人。問題在于,文化習俗教給我們的方法是錯誤的。
我們的文化視悲傷為一種疾病,一種可怕的、混亂的情緒,需要被立刻清除,越快越好。因此,我們對于“悲傷應當持續多久”“悲傷應當表現出什么樣子”形成了一套過時的理念。我們認為悲傷必須被克服、被修正,而不是需要被關心和支持。臨床醫生會將悲傷視為情緒紊亂的表現,而非應對巨大喪失時的自然反應。當專業人士都不知該如何處理悲傷時,普通人就更別想有技巧地、體面地應對悲傷了。
目前的文化環境和最理想的狀態還有很大差距。我們掌握的處理悲傷的手段無法縮小這個差距。文化和心理學對悲傷的陳舊定義讓我們在悲傷中無法照顧自己,也無法支持我們所愛的人。更糟糕的是,那些不合時宜的老觀念使我們徒增了不必要的悲傷。
道路不止這一條。
馬特去世后,我通過自己設立的網站“悲傷避難所”(Refuge in Grief)和上千位悲痛者一起工作。我花很多年學習了一些專業知識,它們能在漫長的悲傷中起到真正的幫助作用。與此同時,我本人也成了美國有知名度的心理治療師,以悲傷援助為起點,我致力于探索出一條更人性化的道路,更為巧妙地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我對悲傷、脆弱和情緒表達的理論研究都基于我的個人經歷,以及上千位努力穿越悲傷之境的跋涉者分享的故事和經歷。從這些悲傷之人和他們想要幫忙卻不得要領的親友身上,我發現真正的問題是:我們的文化始終沒有教會我們用切實有效的技能來處理悲傷。
如果想要更好地關愛彼此,我們就必須理解悲傷。我們必須談論它。我們必須將悲傷視作一種自然的、正常的情緒,而不是用回避、污蔑的態度將它一筆帶過。我們必須開始探討,有哪些實用的技能可以幫助我們面對被悲傷徹底改變的生活。
本書提供了一個看待悲傷的新視角,它不是某位鎖在辦公室里的專家對悲傷的研究成果,而是一個悲傷親歷者提出的新模式。我曾深陷悲傷之中。那時的我趴在地上哭嚎,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無法忍受踏出家門一步,哪怕只有幾分鐘。我曾坐在咨詢師的沙發對面,聽著那些陳舊、過時的悲傷五階段理論和正面思考的力量。我曾因悲傷造成的生理癥狀而備受煎熬(健忘、認知障礙、焦慮)并找到了緩解之法。結合我的個人經驗和臨床技巧,我發現了“解決”痛苦和“關切”痛苦之間的不同。為什么“試圖勸慰他人走出悲傷”和“幫助他人與悲傷共處”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而且前者會帶來更大的傷害?通過我的親身經歷,我發現了問題的答案。
本書提供了一條路徑,讓我們重新思考悲傷的內涵。它鼓勵讀者將悲傷視作人類在面對死亡和喪失時的自然反應,而不是需要糾正的異常情緒。通過將焦點從“悲傷是需要解決的問題”轉移到“悲傷是需要被照顧的經歷”,我們將為讀者提供他們最需要的幫助:理解、同理心、認可以及擁抱痛苦的方法。
雖然本書為讀者展示了如何運用同理心和情緒技巧來度過悲傷時期,但本書不只是寫給悲痛者的,它提供的方法適用于每個人。在生命的某個節點,我們都會經歷劇烈的悲痛或重大的喪失。我們都會認識一兩個承受巨大痛苦的人。喪失是非常普遍的人生體驗。
這個世界告訴我們,因為所愛之人的死亡而悲傷是一種疾病,需要治療。本書提供了一個不同的視角,鼓勵我們重新審視我們與愛、喪失、心碎和團體之間的關系。如果我們開始理解悲傷的真正本質,我們就能夠擁有更加互助友愛的文化環境,開創一個理想的世界:在對方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無論生活出現什么磨難,我們都能感受到關愛和支持;當我們談論悲傷的時候,彼此都能感到慰藉。
寫作本書的真正原因是讓人們更好地去愛—去愛悲傷的自己,當一個人再也無法承受生命之痛時,如何去愛他人。本書為我們做到這些提供了有效的方法。
感謝你,愿意閱讀、傾聽和學習。讓我們攜手同行,就算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我們也能夠讓一切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