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
“嗯,什么事?”
“我有話,和你說。”
看著有些吞吞吐吐的程宇,琪琪放下手里的活。
“坐吧。”程宇在旁邊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她面前。
“你有話就說吧。”琪琪看著沉默的程宇,冷靜道。
“琪琪,你來這里有三年了,你今年二十五歲吧?女孩子的青春很寶貴,你要好好珍惜,外面的世界很漂亮,也很精彩,你應該要去看看。”
“直說吧,你想和我說什么?”
“前幾天,六子幫我拿去賣的藥品專利,又被上次的商家買了,我讓六子把錢寄到你的銀行帳號里。
我知道和你說錢,那是對你的污辱,我也知道,你從來都不在乎金錢,要不,你就不會來這里。
你是一個好女人,但我是誠心誠意,希望可以幫到你一些,雖然不多,請你不要嫌棄,我沒有什么可以給你的,這是我唯一可以給你的東西。
琪琪,你回去吧!離開這里,兩個人的世界,三個人生活太擠了。
謝謝你在這段時間里,對我和青青的幫助與照顧,你去找你真正的幸福吧,不要把你的青春浪費在這里,我會祝福你的,祝你永遠幸福!”程宇一口氣說完。
琪琪已經是淚流滿面,她哽咽道:“你是趕我走嗎?”
“為了你好,離開這里,這里不是你的家,你在這里沒有未來。”
琪琪掩面痛哭。
“琪琪,你不要這樣好嗎?你清醒點。”
“你放心,我不會賴著你不放的,我現在就走。”琪琪站起來哭喊著向房間跑去。
淚水悄悄地由程宇的眼中滑落在臉上,幾十分鐘后,琪琪眼睛紅腫地提著箱子走出來。
“這個存折我不要,你要趕我走,我會走的,但我自己有手有腳,我不需要你的錢,存折的密碼你也知道,你慢慢取出來吧。”說完把存折扔在程宇的面前,向外走去。
“琪琪,你不要這樣小孩子脾氣好嗎?要走也不是現在,我打電話讓六子或者文豪明天來接你。”程宇追趕上去拉住琪琪。
“不要,我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要走也一個人走。”琪琪冷漠地望著程宇,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地不斷滑落。
“你真的要今天走嗎?”
琪琪點了點頭。
“那我送你去坐車吧。”程宇拿過琪琪的行李,向馬路走去。
村民們詫異地望著他們,剛好有一輛班車過來,程宇悄悄把存折塞入琪琪的手提包里,琪琪坐在車里淚流滿面,她沒有回頭,更沒有看站在窗邊的程宇一眼。
“琪琪,一路小心,回去有什么事,可以找文豪與六子,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們的,他們都會幫助你的,對不起,琪琪,保重!”程宇站在外面追隨著開動的車子,邊跑邊叮囑道。
車子越來越快,程宇停下腳步,對著離去的班車揮著手,喃喃道:“琪琪,再見,再見了!”
生活又回到剛來時一樣,程宇每天不是在實驗室,就是煮飯炒菜,青云開始幾天,總會走去琪琪的房間倚望,程宇告訴她,琪琪走了,以后都不會再來,現在是他們倆人生活。
有時青云會望著琪琪的房間發呆,也許是習慣了琪琪在這里的日子,三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三年來,他們三人天天一起生活在這個老房子里,現在琪琪走了,能一下子習慣嗎?他自己許多次在家中叫喊琪琪,過后才明白,她已走了。
程宇廢寢忘食地研究他的醫學知識,夜深人靜,實驗室的燈光還亮著,還不時傳出,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像午夜的哀頌。
青云還是老樣子,天天拿著蠟燭,緩緩行走在河邊、田野間,像飛行在夜里的螢火蟲,有時,她會佇立在實驗室門口,呆望著里面那片燈光,傾聽著黑夜的咳嗽聲。
冬去春來,一年就這樣過去了,程宇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咳嗽聲,成了他走來的標志,文豪與六子、小慧,多番催促他去檢查身體,他總是笑笑說,他自己就是醫生,沒事,過幾天就會好。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程宇正蹲在大廳的地上,整理剛采回的草藥,突然,感覺后面有雙眼睛在盯著他,他站起來轉身望去,馬上驚詫地睜大眼睛看著來人。
“對不起!程醫生!我又厚著臉皮回來了。”淚水滑落在琪琪那蒼白的臉上。
程宇感覺到眼眶一陣發熱,他沖上前去,緊緊地擁抱著琪琪。
“為什么你要這么傻?”
“我也想過不回來的,但一年了,我努力過,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求求你不要趕我走吧,讓我離開,比讓我死還難過。
我的心留在這里了,離開的,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沒有靈魂的身體,怎么可以在外面生活?不要趕我走,讓我留下吧,求求你了,程醫生。”
“不要說了,什么都不要說了。”程宇淚如雨下,他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他也是一個有血、有淚、有感情的男人。
晚上,青云回到家中,看到眼前的琪琪,她很詫異,馬上,她眼睛里也閃爍著光芒,琪琪更是熱淚盈眶跑上前去,緊緊地擁抱著青云。
又是三個人的生活,三個人和睦相處,家里多了一個人,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不同的是程宇,再沒踏入琪琪的房間。
與琪琪剛來時一樣,大家相敬如賓,像朋友、像家人、像兄妹,琪琪也并無異議,樂在其中,她還是一如既往,打理家中的一切,照顧所有人的飲食起居。
下午,青云坐在河邊洗手,一天中,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在河邊玩水洗手,琪琪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望著水面。
“姐姐,知道嗎?所有的人都希望你好起來,除了我,也只有我不希望你好起來,是不是很自私?
在我離開的這一年里,我去了好多地方,我去了XZ看雪山、XJ看沙漠,去了云南、四川、貴州與少數民族的人們住一起。
我還去了海南島看海,去了臺灣、澳門與香港,去深圳看中國最年輕的城市,去BJ爬萬里長城,去HLJ看日出,去內蒙騎馬,可以走的地方,我都走了。
像一個幽靈四處飄蕩,但卻無法開心,無數次在夢里,夢到我回來這里,我是如此思念這里的一切,后來,我常常失眠,總是大把大把地掉頭發。
我想,我把我的心弄丟了,要想找回來,只有去我丟失的地方尋找,但我發現,根本找不回來,因為我放在了別人的身上了,它已經不再是我的,我會隨著這個人的快樂而快樂,悲傷而悲傷。”
琪琪怔怔地望著青云,青云像旁若無人般低頭玩水。
“也許所有的人,都以為會是程醫生,我也以為是,但不是,知道嗎?一年中,我想得最多的人,卻是你,原來我那么地想念你,牽掛你,對你牽腸掛肚地思念,
總在擔心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飯?衣服穿得暖不暖?冬天里,手上可有長凍瘡?你的頭發會不會很亂?是不是有被別人欺負?會不會被調皮的孩子們打罵?
原來照顧你,可以讓我如此幸福,原來我是那么地離不開你。
總在回憶著對你訴說,喜歡對你講我心中的一切,喜歡坐在你的身邊,喜歡幫你梳理頭發,喜歡看你微笑的樣子,喜歡遠遠遙望你的身影。
姐姐,我明白了,我為什么不希望你好,因為我怕,怕你好了,我就要離開,一下子,要離開兩個我喜歡的人。
再也不能幫你梳頭發,不能這樣與你講話,因為那時,你已經不需要我的照顧,那對我來說,才是最殘酷地懲罰。
所以我希望,希望你不要好,永遠也不要好,就讓我們三個人,一直這樣生活,一起快樂地生活,一直到老,然后一起離開人世。
姐姐,你怪我嗎?我是不是很自私?為了我自己的私欲,卻希望你一直這樣病下去。”琪琪淚眼汪汪地看著青云,青云還在低著頭,癡癡地望著面前的水。
“傳說西施到河邊皖紗,河里的魚兒游過來,在水中看到西施美麗的倒影,魚兒們自覺形愧沉入水底,這就是沉魚,姐姐,你很美,魚兒們看到你,一樣也會形愧沉入水底。
但你不只有美麗的外表,還有一顆金子般的心,與充滿智慧的大腦,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在兩個孩子一周歲那天的一番長談。
小慧姐說得對,你不應該生在凡塵間的,因為你的世界,太真、太善、太美了,你與世無爭,卻總有人要傷害你、欺凌你,你別無所求,但總有人會妒忌你、陷害你,人生太殘酷。
姐姐,我感覺真的好幸福,可以陪伴在那么好的一群人身邊,我想人世間,沒有人比我更幸福了吧,因為我可以與兩個我愛的人一起生活,又能與最好的朋友們相處。
感謝蒼天,感謝可以讓我來到這里,在這里,我再也不孤獨,所以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好起來,永遠!”琪琪邊哭泣,邊笑著說道。
青云抬起頭靜靜地望著琪琪,她的眼睛如深谷中的泉水般清澈,還帶著絲絲孤寂與憂傷,接著,她伸手在盆子里取出兩片竹葉,放到唇邊。
悠揚的樂聲,飄蕩在小河周圍,河面幾只翠鳥,蜻蜓點水般掠過水面,天空又飛來一群群白鷺,伴隨著動聽的音樂在空中盤旋,隨后緩緩飛落在河邊的竹林里。
河對面山上開滿了映山紅,四月是映山紅花開的季節,香飄大地,映紅山腰,像一個個害羞的紅衣少女,迎風飛舞在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