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天上飄著鵝毛大雪,但人們卻沒有一點春雪的喜悅,而是到處討論著,幾十年沒見過的怪事,大家都覺得這一年,定不是一個好年,開年就沒有一個好兆頭。
昨天,文豪與小慧帶著兩個孩子過來,程瀚、程涵一大早起來,看著外面白茫茫一片,開心得手舞足蹈,早餐都不吃就跑了出去。
小慧、琪琪跟著跑在后面,幫他們戴上帽子圍巾,文豪與小慧對兩個孩子真的沒話說,視如己出,平日的照顧與關(guān)愛,就連他這個親生父親也自慚形穢。
像往常一樣,青云大早就出去,程宇站到門口,望向外面,山上、田野到處一片蒼白,飛舞在空中的風(fēng)雪,像一片云霧,旁邊的老桂樹,被壓上了層層大雪,似一位屹立在風(fēng)中的老人,努力支撐著枯枝。
程宇搓了搓冰冷的手,神情沉重地望著遠方,他踩著地上沙沙發(fā)響的白雪,向河邊走去,廣漠的視野,除了在空中漂浮游動的雪花,就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腳踩在地上一步一個坑,程宇艱難地走到河邊,看到青云佇立在岸邊,癡癡地望著前方,在她身旁還有文豪。
文豪不時抓起地上的白雪撒入河中,雪剛著水,倏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雪花飄落在青云頭上、身上,她仿佛披了一件雪白的婚紗。
她佇立在雪花之中,有如夢幻般地美麗,程宇癡癡地望著青云,接著,他轉(zhuǎn)身離開,在轉(zhuǎn)身那一刻,有一個聲音傳來。
“程宇。”文豪看著他喊道。
“文豪。”程宇尷尬地笑了笑。
他不明白為什么他要尷尬,青云是他的妻子,他走過來看到她,與別的男人一起站在河邊,他準(zhǔn)備偷偷溜走,被發(fā)現(xiàn)后,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心虛嗎?是的,他心虛。
他在青云與文豪面前,已經(jīng)很難抬起頭了,仿佛在某個時候,他突然失去了能抬頭的尊嚴(yán),在他倆面前,他感到自己是如此地渺小與卑賤,這種卑賤感,就像他體內(nèi)的寄生蟲,潛伏在他的血液里,永遠伴隨著他。
“下這么大的雪,還是回去吧,不要凍感冒了。”程宇叫喊道。
“嗯,好的。”文豪接著對旁邊的青云呢喃一番后,青云點了點頭,跟隨著文豪走過來,程宇如吞了蒼蠅般難受,他急忙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回到家中,琪琪、小慧正為兩個孩子換衣服,地上一片花白,看來,他們出去是在雪地里打滾了,小手和小臉凍得通紅,鼻涕不時流出。
“別去玩了,看,都感冒了。”小慧心痛道。
“不行,我要玩,我還要去玩了。”兩個小家伙馬上跳著抗議道。
“你們聽話,不要去玩,看,爸爸、媽媽回來了。”小慧指著門口道。
剛剛還活躍的兩個小孩立馬靜止。
“上午就別出去了,雪越下越大,在家休息吃點東西。”程宇對兩個孩子道。
程瀚與程涵乖乖點了點頭,隨著琪琪走到廚房吃早餐。
“呵呵,還是爸爸有威嚴(yán)。”小慧打趣道。
“是缺少溝通有代溝。”程宇無奈道。
“青青,你冷嗎?你身上都是雪。”小慧走過去,拍打著青云的衣服,青云笑了笑,自己拍除身上的雪花,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兩個孩子走向廚房的方向。
在鄉(xiāng)下的冷天,大家都圍在火爐旁,廚房某個角落,用幾塊磚頭圍起來,然后就在地上生火取暖,還可以煮飯炒菜,老人到了冬天,除睡覺外,整個寒冷季節(jié)都坐在火爐旁。
家里燒的是程宇早前上山砍的柴,現(xiàn)在,可以自己做的,程宇都會自己去做,幾人圍坐在火爐邊。
青云坐在最里邊,不時看著在旁邊追逐叫喊的兩個孩子,程涵總是跑過來投訴抗議,程瀚就在一旁大聲取笑她沒用,要找人幫忙。
中午吃火鍋,大冷天吃熱呼呼的火鍋最好不過了,只是青云不愿意坐上桌與大家一起同吃,雖然這件事大家都不解,但也沒有任何人問起。
因為都明白,無論你說什么,青云都不會坐過來,這一點,她一直都堅持自己的原則,琪琪細(xì)心周到,早就提前放好許多菜、肉,煮好后為青云端去。
還在吃東西,就有幾個小孩跑來找程瀚與程涵出去玩,兩個小家伙馬上放下碗筷,并大吵著說已經(jīng)吃得很飽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無奈只由得他們。
青云在兩個孩子出去后不久,也走了出去。
吃完后,小慧與琪琪在廚房收洗碗筷,不一會程瀚與程涵又跑回來。
“嘿嘿!這么快就回來了,別告訴我,你們玩夠了。”文豪看著倆人笑道,話音剛落,只見一個女人拖著一個男孩走進來,男孩頭部有一塊愈傷。
女人大聲指著男孩的額頭,對程宇兇巴巴道:“程宇,你看看,看看你家程瀚,把我們家孩子打成什么樣了。”
“琴嫂,你說這是程瀚打的?”程宇驚訝地問道。
“剛才家進哭著回家告訴我,你家程瀚打他,今天才大年初十,把人打成這樣,先別說打傷,也不吉利啊!”
“琴嫂,對不起!如果真的是程瀚做的,我一定會好好教訓(xùn)他。”接著程宇把站在一邊,剛想溜走的程瀚叫住,問道:“小瀚,你是不是打了人?”
程瀚低著頭不出聲。
“沉默就是默認(rèn)了,爸爸平時怎么教你的?你一來這里就惹事,把別人打成這樣,過來,跟家進道個歉。”
“我不道歉。”程瀚揚高頭道。
“你看看,你看看,程宇!你這個兒子,真要好好管教。”琴嫂在一旁數(shù)落道。
“你說什么?你是不是要我打你?你馬上給我跪下。”程宇怒發(fā)沖冠吼道。
程瀚嚇得怔了怔,還是慢慢地跪在地上,小慧急忙拉住剛跪下的程瀚道:“不許跪,沒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怎么能說跪就跪。”
程瀚望了望小慧,又望了望程宇,然后低著頭繼續(xù)跪在地上。
“程宇,你太過分了,小瀚,站起來,我不許你跪。”
“小慧,你不要管。”
“別人我可以不管,但他們是青青生的孩子,我就一定要管,我問你,小瀚做錯了什么?你要這樣對他?”
“他把我們家進的額頭打傷了。”琴嫂指著兒子的額頭,傲慢不遜道。
“你還好意思講,你家的兒子就是一個窩囊廢,他看起來比小瀚大,站起來比小瀚高,卻被打成這樣,是我都沒臉出門了。”小慧氣憤地冷嘲熱諷道。
“你,你這個女人,我說你這個潑皮爛婦怎么講話的?啊!你怎么講話的?”琴嫂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
“我告訴你,我們家小瀚從來不打架,更不會無顧打人,他打你兒子,一定是有原因的。”小慧走到程瀚身旁問道:“小瀚,告訴干媽,為什么打他?是不是他先打你?先欺負(fù)你?”
程瀚卻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他自己都知道理虧,所以沒話講了,一看就是有父母生,沒父母教的種,沒教養(yǎng)。”琴嫂陰陽怪氣道。
所有人的臉色馬上沉下,程宇更是氣不過,順手拿起旁邊的竹條,狠狠地抽打在程瀚的身上,只聽到程瀚,啊!啊啊!的大聲慘叫,淚水快速地滑落而下。
程涵馬上哭著對程宇道:“爸爸,求求您,不要打哥哥,求求您不要打哥哥。”琪琪走過去把她抱在胸前。
“程宇,你住手,你敢再打他,我和你沒完。“小慧推開程宇,護在程瀚面前。
“小慧,你給我走開,今天我要好好地教訓(xùn)他。”
“我不走,你什么也不問,就聽別人一面之詞而痛打他,你有本事連我一起打。”
“慈母多敗兒,他今天這樣,都是你們給慣出來的。”程宇痛心道。
“我就是慣他,又怎么樣?怎么都比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他強。”
“夠了。”文豪大聲吼道,他走向在琪琪懷中哭泣的程涵,問道:“小涵,告訴我,哥哥真的有打他嗎?”
程涵邊抽泣邊點點頭。
“那哥哥為什么打他?”文豪繼續(xù)問道。
“因為他罵媽媽是瘋子,還拿雪球打媽媽,媽媽都走了,他還追著打媽媽,罵媽媽是瘋子、啞巴,哥哥就打他了,我媽媽不是瘋子,媽媽會講話,不是啞巴,嗚!嗚嗚!”
寂靜,一片寂靜,仿佛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般,十幾秒后,琴嫂抓起身旁的兒子,啪啪地打起來,邊打邊罵道:“我讓你罵人,讓你不聽話,你真是該打,該打。”
“要教回家教吧,不要在這里做樣子。”文豪冷冷地吼道。
“是啊,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小孩是一張白紙,大人在上面畫什么,小孩就學(xué)什么,剛剛不是有人說,別人沒教養(yǎng)嘛,看來你家真有教養(yǎng)啊?切!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難怪老人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
琴嫂被小慧嗆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無比,馬上帶著兒子急忙離去。
小慧抱起跪在地上的程瀚,轉(zhuǎn)身向房間走去,琪琪也帶上程涵跟隨進去,留下一臉痛楚的程宇,剛才女兒那幾句話,如一把刀刺在他的心口,他感到一陣陣翻江倒海般的痛。
文豪走到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幾分鐘后,倆人一起坐在門坎上抽著煙,把心里所有的痛楚,都埋藏在那一層層煙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