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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潔的畫

終于有了一段可以完全安靜的時光和自己呆在一起。盡管工作室人去樓空讓人唏噓,卻也恰好沒人打擾我畫畫。

首先在這幅圖的左側,我畫的是媽媽。她很像一個快樂的小女孩,在60歲向后的年紀活出了純真的自己,心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介意外婆怎么說她,更不用介意除了外婆之外的人怎么說她。

在這幅圖的中間,我畫的是爸爸。在他的衣服上面,我本來想畫鉆石,結果發出來卻很像很多飛向他的刀,有小刀、有菜刀,還有各種奇葩的玻璃棱角,但他總是能夠保持微笑。

在這幅圖的第三個位置,我畫了我自己。很奇怪,爸爸和媽媽算是比較圓融的狀態,而我卻好像七零八落,整個人就像哪吒一樣,仿佛是背后一種看不見的一種力量,把我的肉身重新拼湊起來。

在某種層面,我總是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某一股力量拉向死亡。與此同時,我的右手也有一股力量,正竭盡全力地保護我繼續好好活著,這可能也是我的左腿和右腿畫得不對等的原因。當然,我在下筆的時候并沒有思考這么多細節,一出手就是這個樣子。

最后,我想起我的父母曾經有過許多個其他孩子。在他們的談論中承認過的至少有四個,我不知道具體男女,所以畫了兩個女生,兩個男生。一開始我想畫幽靈,又覺得他們其實不是幽靈,都已經變成了一個符號,而且他們已經去了他們應該去的地方,是我自己內心一直放心不下。

在第二幅圖中,我首先畫出的是我媽媽亂七八糟的頭發,我希望她不用總是表現得那么樂觀,該崩潰的時候就崩潰,失去控制是無傷大雅的。然后畫的是我的爸爸,他從第一幅圖的小男孩長成了一個有頭發的男人,身高氣場也達到了兩米八。

這一次我沒有和他們站在一起,他們不是姐姐、哥哥,我也不是妹妹。他們是大的,我是小的。奇妙的是:當他們歸位到父母的序列,我并沒有比第一幅圖長得更大,而是恰恰相反,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我。

這一次是一個陽光普照的日子,他們在春暖花開的草地上,看著我去淌過一條情緒的河流,雖然那條河很長,但他們放心并且充滿祝福地支持我往前走。

媽媽給我織了一個抗寒的圍脖,爸爸給了我一只小書包。他們的雙手都背在身后,那里還有很多很多的禮物,在我需要的時候會給到我。

家族中去世的兄弟姐妹化成了四棵樹。他們和爸爸媽媽站在一起,家族當中應有他們的位置。等我穿越這條未知的河流,我會平安歸來,與他們一起在草地上慶祝。

我在畫第一幅圖的時候,對我那些去世的兄弟姐妹曾經有過怨恨,因為一開始我以為是他們那個強大的死亡動力一直拉扯著我,使我不能夠站在父母中間。

到了第二幅圖,我發現當我的信念稍微一轉,就可以把原先的恐懼和憤怒轉化為力量,這是整個家族對我的支持和幫助。也是我去世的兄弟姐妹對我的饋贈。我在所有人當中是唯一活下來的那個,更要好好地活著,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告訴他們這世界有多美好。

每個人的靈魂課題不一樣,逝者已矣,生者且活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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