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在空中搖曳，殘月掛在天上，街邊的路燈不時閃爍，幽深昏暗的胡同里，一個青年腳步蹣跚，無力的拖動著深夜。

“填坑，填坑。”他嘴里不停的嘟囔。

在寂靜的夜里走了約四十分鐘，他才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屋，微風卷著凄涼，破碎的窗戶映著幽幽月光，屋子仿佛一只噬人的怪物，貪婪的看著男人。

男人駐足于門前，愣愣的看著門上的污漬，好一會后才反應過來，摸出了鑰匙。

吱~

隨著一聲刺耳的聲音，屋中幾只蟑螂爬了過來，除了一只倒霉的被男人踩成肉餅以外，其余的迎著蠅繞的垃圾遁入黑暗。

男人無神的走向屋中唯一的光源，電腦日夜不停的開著，屋子已經被輻射填滿。

隨著雙手搭上了鍵盤，他便僵在了光屏面前，屏幕有些刺眼，他不禁瞇了一下布滿血絲的眼睛，熟練的把亮度調低，而后又陷入了沉默。

鍵盤上的雙手不停舒展著，卻一直未曾按下。男人死死的盯著屏幕，面色慘白。好一會后，逐漸有了動靜。

咣！

男人憤怒的摔下桌上的鐵盆，幾根吃剩的面條混著湯水撒了下來，又被他一腳踩扁，牢牢的黏在地板上。

“靠！靠！”他奮力的咒罵著，袋裝的方便面，發銹的勺子，凡是可以扔的東西都被他肆意摔向地面。

又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他拄著膝蓋，不停的喘息著，等稍微恢復了些氣力，他摸索著打開了燈，開始收拾起來。等到收拾完畢，他又坐到電腦面前，拿著一個藍色粗糙外皮的本子理起了思緒。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紙面上不停的摩挲，他無意識的嘟囔著，過了好久眼睛里逐漸有了光。他興奮的低吼一聲，快速敲擊起了鍵盤。噼里啪啦的聲響伴著夜色，打出了最美妙的交響樂。

隨著太陽初起，他不自覺倒向了桌子，溫和的陽光蓋在身上，守護著難得的好夢。

當男人醒來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他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帶著愉悅走出了門。家里方便面不夠了，順便換個新口味。男人是一個不入流的作者，和家里吵翻后揣著五百塊錢，租了個房子繼續寫著。

雖然有著熱情，但是貧瘠的腦洞和凌亂的思路不足以支撐他流暢的寫下去，于是只能靠打著兼職和不多的稿費勉強度日。頹廢，無助，越發的狂躁，對現在的他來說，能夠守住的就只有心里的執念。

成為職業作家，靠稿費養活自己。

算上三百的房租，每個月開銷要有將近一千塊錢。相較于別人花的已經很少，但是對于他來說單靠稿費支撐無疑還有很大的距離。男人還沉浸在完善劇情的喜悅中，目光不經意瞥到了一個ATM機。

自嘲的笑了笑，他繼續向著前面走著，可沒幾步又繞了回來。他小心看了看周圍，悄悄走了進去。

不止怎得，這個ATM機對他有著莫名的吸引力。站到機子前時他才反應過來，別說銀行卡，身上連張硬紙板都沒有，進來能干啥，塞手指嗎。

“叮~歡迎來到存稿銀行。”機子閃了閃，畫面突然切換，機子上打開了一個圓孔。

“請重塞手指。”

聽到冰冷的機械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鬼。男人看向屏幕，存稿銀行四個大字深深的吸引著他。

“請重塞手指。”

機子又一遍重復著。他猶豫了半天，存稿兩個字始終在胸中回蕩，終于，他一咬牙，小拇指顫顫巍巍的塞入了機子。

“滴~”

機子開始閃爍起來，無數的亂碼在屏幕上游動，許久之后，屏幕只留下了一行文字。

男人瞪大眼睛看著文字，那就是他寫的小說名字。

“請輸入存稿數量。”

男人大腦混亂，眼前的一幕已經超出他的想象，不知所措間，他瞥到了右上角的使用說明。

“滴，歡迎使用存稿銀行，很高興為您服務。”

隨著聲音落下，屏幕間流動出大量文字。

“您可以將未曾發放的存稿存入銀行，可以獲得每日百分之五的利息。”

“提示，若存稿未取出便發布，將凍結所有存稿。他咽了口唾沫，嘗試著輸入了5000字。

“余額5000字，已開啟存稿鎖定，若戶主存在一切發布賬戶內存稿行為，賬戶將進入凍結狀態。”

“感謝您的使用，期待您下次光臨。“

屏幕畫面一轉，回到了初始界面。隨著男人將小拇指拔出，圓孔也消失不見。

他買了幾包方便面，就急匆匆的趕回了家，隨著方便面砸到桌上，又引起蟑螂一片騷動。

打開文件夾，他來來回回的翻看著稿子，少掉的那一段不知被他看了多少次，那是他準備今天發布的存稿，但是現在，他改主意了。

當然，雖然讀者不多，直接斷更也是不好的。在發布了致歉信之后，他興奮的在床上來回扭動，幻想著美好的未來。

第二天天還未亮，男人就站在了ATM機門口。

濃重的眼圈蓋不住他的興奮，他緊張的看著屏幕，隨著圓洞打開，小拇指狠狠戳了進去。

“請輸入存稿數量。”

很快，他就找到了取款鍵。

“賬戶余額5250字，請問是否取出，取出部分將解除存稿鎖定。”

聲音機械冰冷，卻掩不住男人內心的火熱。

短短一分鐘，余額就被全部提現。

他將印滿文字的紙張反復觀看，一個字一個字的盯過去。多出的250個字和他之后寫的一字不差。

忐忑了一晚的心在反復確認后反而跳的愈來愈快，巨大的喜悅在腦中炸開。

他仿佛虛脫了一般靠著墻板滑到地上。

如果不卡文，每天大概可以寫5000字左右，狀態好的話可以寫到6000，每天上傳兩章大約5000字，以后多寫一點，爭取每天可以留下1000字。等存到60000字時，每天就相當于多更了一張，要是順利的話，可能很快就可以完本了。

腦袋胡亂的想著，就這樣，他在悶熱的屋子中坐了整整一天。回去的時候還暈乎乎的。

當然，飯還是要吃，路過超市后暈乎乎的拖著一箱泡面。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存稿生出的利息是按照存下的最后一章接的。也就是說，當他把稿子存進去之后，在家寫出的和銀行生出的續文一模一樣。而每天的存稿利息只有幾百字，少得可憐。如果不寫的話每天的更新都無法保證。

他思來想去，狠狠的一咬牙，在網站上發布了一則斷更通知。發布的那一刻，心中像是被刀割了一塊，卻又有些輕松。只要先努力20天，每天就可以生出6000字。如果多余的時間用來看書，生出的稿子質量就會越來越好。這樣下去，一定可以成為職業作家。

房間打掃干凈，垃圾也丟了出去，連帶著幾只蟑螂，也被他無情的逐于門外，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澡后，他看著手中的鏡子。

面容清秀柔和，眉毛略顯單薄，連雜亂的胡須也被精細的刮了一遍，除了略顯浮腫的眼袋和眼中的血絲，往日頹廢的身子散發著昂揚的斗志，已經與離家前的他相差不遠。

他挑了挑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離夢最近的時候。

他把窗戶打開，把電腦關掉，靠在床上思考著。好好讓電腦休息一下，明天開始就是無盡的戰斗了。窗外的月光打在身上，臉上，寫寫畫畫的本子上，向來焦躁的他難得的寧靜下來。

快到午夜的時候，他關掉小燈，關上窗戶，抱著小本睡了。當懷有希望的時候，夢都是恬靜的。

第二天中午，他甩了甩腦袋，泡了一碗泡面，打開電腦，打開文件夾，打開文檔。

看著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文字，他抑制不住興奮的大腦，快速的敲著鍵盤。

泡面拌著喜悅，榨菜混著靈光。一口水，兩行字。從日出打到日落，從月亮打到太陽。除了偶爾的小憩一會兒，或者無意識的趴倒以外，他日夜不停的打著字，往日最多六千字的他一天已經可以寫到九千。

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越來越多的垃圾和日益頻繁的疾病。

隨著一次高燒，他倒在了地上。因為家里還有藥，還有不停的喝水，再加上一點運氣。睡了一天多后，他終于熬了過來。

這一天，他沒有在碼字，而是把存稿反反復復地看著，生怕會有錯字。

距離上次去存稿銀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男人稍作休息以后，穿著短袖就走了出去。

因為天氣有些轉涼，再加上大病初愈，他的小腿止不住的顫抖，不得已，走了快一半的他回家添了幾件衣裳。

很快，他找到了那個ATM機，看到的時候，他不禁吐了一口氣，心想幸好沒被人搬走。

那是這個月最恐怖的噩夢。

“叮~歡迎來到存稿銀行。”

圓孔剛剛展開，他就把手指戳了進去。一陣閃爍后，機子跳轉了頁面。“請輸入存稿數量。”

最大。

“余額301520字，已開啟存稿鎖定，若戶主存在一切發布賬戶內存稿行為，賬戶將進入凍結狀態。”

“感謝您的使用，期待您下次光臨。“他長吐了口氣，裹了裹衣裳，走回了家。

每次來都抑制不住情緒。本來想好努力看書提高小說質量，但是第二天，他還是忍不住跑來看了下余額。

“賬戶余額316596字。”

他長舒一口氣，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第三天。

“賬戶余額332426字。”

隨后，他輾轉于各大圖書館，將思緒沉到了書海里。中間也把存稿取出來幾次，熟悉的流水賬文風反而安了他的心。

或許是基礎太差，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后，他的文章有了可見的提高。

不知不覺，日子就過了兩個月。在經過了兩個多月的學習后，他心中估計著進度，按大綱來說存銀行的書差不多也要完本了。

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上傳，書友們可能早就棄書了，不過沒關系，以后肯定會好起來的。

他打了打氣，走到了那個機子旁邊。

“嗯？”

外面的墻板上貼著一張字條。

“由于機器出現異常故障，此服務處關閉。如有需求，請前往附近銀行辦理服務，給您帶來的不便，我們深表歉意。”

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紙條，一遍又一遍的砸著門。

那一天，他走遍了城市里所有的ATM機。

那一夜，一聲聲哀嚎響徹云霄。

…

半年之后，一篇連載小說悄然登上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