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的兩位侍女在不遠處嚇得瑟瑟發抖，她們本來跟在后面，在花園里走到一半的時候，就被先頭的士兵趕上并超過了，現在，她們與郡主之間隔著士兵，不敢過來。

見士兵們舉刀走向郡主，不禁出聲喊道：“郡主！”

聲音暴露了她們的存在。吐魯這才注意到她們，手一揮，兩名士兵上前，“噗噗”兩刀，砍倒了這兩位侍女。士兵們今天已殺了太多的人，殺郡主有些害怕，但殺兩名宮女，不在話下。

吐魯下令殺兩名宮女，也是為了鼓舞士氣，給士兵們壯壯膽兒。他怎么會看不出士兵們心中的猶豫和恐懼？

“你們盡管殺，一切后果我擔著。”其實他才不會擔著，事后追究起來頂多說一句：亂戰之中誤傷。

士兵們得到鼓舞，繼續踏步向前，到了李明月身前一丈的距離，這時，“哇——”地一聲，孩子哭了。

士兵們嚇了一跳，緊接著，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手里拿著劍的士兵，握劍的手不禁顫抖起來，而且越抖越厲害，都有些握不住劍了。士兵們大驚，趕忙把劍扔在地上。再不扔，手里的劍好像要回砍自己一樣。手里拿刀的手沒有抖的士兵也跟著害怕了。

“怎么回事？波多夜郡主會妖法嗎？”

“據說她母親是中原人，說不定真會妖法！”

不管是手里有兵器的士兵，還是手里沒兵器的士兵，都不約而同地后退……

吐魯大怒：“廢物！你們都讓開！”

士兵們如獲大赦，馬上向兩側分散開，露出了在吐魯馬前的數十名弓箭手。這數十名弓箭手站成前后兩排，前排下蹲，后排站立……

讓這些士兵去近身砍殺堂堂郡主，確實在難為他們。但嚇得掉落兵器，就過分了。現在用弓箭遠程射殺，應該不存在這個問題。

“箭上弦……射！”吐魯一聲令下，羽箭齊發……

李明月只來得及轉過身去，將自己的孩子護在胸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羽箭……

孩子包裹著被子。有數支羽箭射中了李明月的后背，穿透了她的身體，但沒有穿透包裹孩子的被子。

一陣劇痛傳來，李明月忍著疼痛，沒有吭聲，就像羽箭射中的不是她的身體一樣。

“箭上弦……再射！”吐魯命令道。

又一輪彪射，把李明月射成了刺猬。

“箭上弦……再射”吐魯發出了第三道命令。

士兵們都不理解了，都射成刺猬了，還有必要再射嗎？但命令就是命令，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射了出去。

吐魯當然要力求穩妥，殺人殺個死！況且，最好是連她懷中的嬰兒也一塊兒射死。

第三輪羽箭射到李明月背后僅一尺距離的時候，異象突生。一股龍卷風從天而降，落在撲倒在地的李明月身上，受旋風之力，羽箭反轉過來，原路返回，射向兩排弓箭手，箭箭命中咽喉，幾十名弓箭手立時斃命。

龍卷風旋轉著急速擴大，席卷而來，吹得眾人目不能睜。等風住，眾人再睜開眼睛時，見波多夜郡主身旁多了一位青衣短衫年輕人，中土人士打扮。

此人正是陸離，他飛行到一半時，便感到一陣心悸，情知不妙，便全速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

其余眾士兵見是中原人士，有人喊道：“妖術，是妖術！”在他們的印象中，中原有些能人異士是會妖法的。

此時，陸離心中懊恨不已，但又不知道該恨誰。我堂堂修士，卻連自己的徒弟……不，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該殺！

他說的是自己該殺！但地上被士兵扔掉的鋼劍卻自行騰飛而起，飛斬向士兵們的脖頸。噗噗噗……一陣菜刀剁肉的聲音連綿不絕，人頭滾落。士兵們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特別，像是自己翻著筋斗跌向地面一樣，但自己明明是站著的……但他們的思維也就到此為止，來不及分析出現這些特別景象的原因了。

后面馬背上的吐魯一見，我的娘哎！真是妖法啊！這還怎么打？跑吧！離開這兒，越快越好！

他撥馬便走！

陸離抬腿踢飛了一把落在地上的鋼刀，鋼刀瞬間飛越三十丈的距離，把吐魯穿了個透心涼，刀尖從后背穿入，又從前胸穿出一截，吐魯翻身落馬……

那馬正在向前奔跑，突然感覺到身上一輕，知道是主人從背上翻身落了下去，它有些糾結……是該繼續執行主人的命令向前奔跑，還是該停下來等等主人？……這樣繼續逃跑，當然省力輕松些，但不管主人，似乎也不太好，有點兒不講義氣！……好吧，不胡說！我是馬不懂啥叫講義氣，不對！我也不會說。

陸離當然不管馬的糾結。他神識掃過，確定周圍沒有活口。但無意中神識卻察看到有一股黑色的物質向體內滲透進來……

這就是業力，殺人所得的業力！但他卻沒心情理會這些業力，等有時間，打坐一個月，便能將這些業力徹底煉化干凈。

他走向李明月，李明月早已氣絕身亡，這在他身在高空中時就已經感應到了。有一支羽箭射穿了她的心臟。如果我能再早趕到一點點……唉！

要不要讓整個碎玉城的人都為她陪葬呢？這個念頭只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在陸離心頭掠過，他不會真的這么做，畢竟城內的普通百姓是無辜的。

他掰開李明月的手臂，將孩子抱了過來。陸離這一抱，孩子立刻就止住了哭聲。

陸離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悲傷、憤懣、失落，還是自責……也許都有。

他嘆了一口氣，真是造化弄人！這孩子被生出來，本來是用作陪他母親，給他母親養老送終的。但現在他母親卻這么早就走了，反把他一個孩子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不對！也不算孤零零的，好像他的父親還在。

陸離把李明月送回她自己的房間，并撥出她身上的羽箭，又拿出止血生肌的金創藥來處理傷口……，李明月的房間里就有金創藥，還是當初陸離存放的。

陸離在想：如果治好她身體內外的所有傷口，是不是她可以活轉過來呢？但實踐證明，他想多了。李明月的生機已斷，氣機全無，真氣輸入她的體內，她的傷口也不會生長愈合。

果然是不行啊！違背天理的奇跡不會出現。

但他依然還是處理了每一處傷口，并找來清水把她身上的血跡清洗干凈，用潔凈的白布包扎好了所有的傷口。最后給她穿上一套干凈整潔的衣服，把她平放在床上。

李明月的面容很安詳，不像是痛苦而死的。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陸離在高空時就看見肆葉護出去搬救兵了。如果現在就把她埋葬了，等會兒她的弟弟帶兵殺回來，見不到姐姐就不妥了，先在這放一放再說。

陸離在床邊呆坐了一會兒，起身抱著孩子出了城。在城東一座土崗上立定，他在等一個人，因為他感到一道身影正在快速向他靠近。來人在他身側一丈遠處站定。

“你就是這么教我女兒的嗎？竟然被普通士兵殺死了，為什么不傳授他武功？”

陸離很想反問一句，你也是武學高手，你自己為什么不教？但他不想說話。

姜雪接著說道：“你武功不知高我多少倍，你不教，難道還讓我教嗎？”

“我女兒哪點對不住你，你卻這樣對她？”

陸離心中疑惑，“這樣對她”具體是指哪樣對她？但他不想說話，什么也沒問。

“我就不用說了，失去了清白之身，自知配不上你，但我女兒可是冰清玉潔的身子，應該配得上你吧！而且，十八年前，我就把女兒的嫁妝提前給了你，我們母女倆對你不夠好嗎？你卻如此辜負我們母女，你這冷血的郎君負心的漢……”

陸離心中大驚，十八年前？李明月的嫁妝？

十八年前，姜雪確實給了陸離一份嫁妝，她女兒未來出嫁時的嫁妝，但陸離記得是讓自己代為保管啊！怎么……他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難道此事是你授意你女兒的？

姜雪似乎猜出了他心中的疑問，說道：“這件事與我沒有半點關系，這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與我的不謀而合。”

姜雪繼續說道：“總之，你沒有完成對我的承諾，你欠了我一個人情，你要對我做出補償……”

陸離看了一眼她，想問問補償什么，但他不想說話。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陸離想問但沒有問，因為他不想說話。

“不要管我的事！”

你的什么事？陸離想問，但他還是沒有問，因為他不想說話。

“不管什么事！”

陸離點了點頭，他內心愧疚，他不想說話。

“好！記住你的承諾！”姜雪飛身向城內掠去。

“好好安葬她！”見姜雪的身影遠去，陸離終于說了一句。

“要你管？”風中傳來回音。

陸離突然想到，事發時，她在哪？自己相隔萬里，來不及救護，但她這位母親呢？但又一想，自己身為修士，都來不救護，她只是一位武林人士，即使當時她身在城內，也不一定來得及吧！況且，看她也不像安分守己的樣子，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城內。

他又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怎么沒想起來讓他姥姥帶？但想到蘇炎和她的姥姥，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

此時，天已經黑了，碎玉城更加混亂。不僅火羅宮內，各條大街也都成了戰場。

肆葉護已經帶著援軍殺了回來，正在搶奪火羅宮。而賀莫咄兵力不敵，正在向西城門方向撤退。

此戰之后，突厥政權頻繁更替，沒有誰能長時間坐穩大可汗這個位置。西突厥內戰不斷，從此進入衰落期。這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喜歡看到的情況，畢竟沒有哪個國家喜歡旁邊存在一個強大的鄰居。

但這些與陸離就沒有關系了。他要趁著孩子還沒被餓死，趕回井府洞天。

提起井府洞天，陸離頭直大。怎么解釋啊？本來說好了不用自己操心的，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