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明上前，彎下腰，摸了摸瀟月頸部的動脈，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冬瑾，我們贏了。”

何長明只覺得全身都輕松了下來，喜悅的情緒最該分享，而身邊，就有付出了很多的林冬瑾。

可他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冬瑾？”何長明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連忙奔赴至林冬瑾的身邊。

他半跪在地上，抱起林冬瑾的身體，讓她自然的靠在自己的懷里。

“冬瑾，冬瑾！”

何長明急切的呼喊著，他從包里取出一粒丹藥，送入林冬瑾的口中，又掐了掐她的人中，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

一息，兩息，三息，時間慢慢的過去，何長明數著呼吸等待，急切的心情一覽無余。

不知數到了多少，何長明驚喜的發現，林冬瑾的眼睛有了動靜，他再一次輕聲呼喊著林冬瑾的名字。

“長明……咳咳。”

林冬瑾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她看到了何長明的臉，但烈日太濃，她不敢睜開，只能輕聲呼喊著何長明的名字。

何長明緊緊的擁著林冬瑾的身體，林冬瑾昏迷的時間對他來說度日如年般爬過，但終于，他看到了結局，林冬瑾沒有死。

項鏈的結局，是一命換一命，何長明清楚的知道，但此刻，他一點都沒有想去分析為何林冬瑾還活下來了，因為，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這一刻，能表達何長明心情的，只有順著臉頰流下的眼淚。

“真是感人啊。”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在何長明的腦海里響起。

何長明的眼神忽然間就冷了下來，好像確實還有件事沒做。

拼圖在何長明的體內完成，帶來的，是一個完整的靈魂和意識，此時，和何長明對話的，就是那個遠古的靈魂，瀟月的父親，瀟風。

一陣虛弱感襲來，瀟風脫離何長明的身體，在他面前顯現出一個人形虛影來。

“你到底是什么人？”何長明問到。

“我可是你的曾祖父啊。”瀟風回答到，聲音無比的輕佻，還帶著戲謔的笑聲。

“我是說，你是什么人？”何長明再問到，突如其來的血緣一點都驚不起他的興趣，一如瀟月坦白身份的時候。

“你騙我那傻女兒時候說的話，不是都說明白了嗎？”瀟風說到，那時候，他的意識還不完整，但對外界的事情，是有一定的認知的。

而且，何長明的推測，也準確的讓他驚訝。

“果然，一切的盡頭都是你。”

“沒錯，世界的盡頭就是我。”

“為了打敗一個小鬼，喚醒了一頭惡魔嗎？”何長明自嘲的笑著說到。

“惡魔？我可不是，我是你們的父神啊。只要你們信仰我，就能得到力量，這交易不是很劃算嗎？”瀟風攤著手，對何長明的想法很是不理解。

“那么，代價呢？”何長明陰著臉，緩緩抬頭看著他問到。

瀟風的臉也沉了下來，他盯著何長明的眼睛，很不滿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拖著長長的尾音，嚴肅的說到：“一切……”

何長明忽然笑了，待一陣笑聲沉寂，他帶著點嘲諷的語氣說到：“所以你被封印在了玉牌里。你可以不正義，但不要亂標榜。”

瀟風卻沒有生氣，被封了這么多年，想說的話可太多了。

“我被封印，大概是因為我想吧。就像人在夏日思雪，在冬天念暑一樣，我在生時念死，死時盼生。無盡的生命里，不論經歷什么，都是一種別樣的體驗。也因為你和月兒這樣的人一定會出現，如今天一樣，我再見光明。”

“怎么才能真正殺了你？”何長明一個問題問到了終點。

瀟風撇撇嘴，說到：“不知道，或許，當你獲得了比我更強的力量之時，才有答案吧。”

不怪瀟風不知道，只因為他沒有死過。

“所以，你的力量來自于信仰？”何長明問到。

“也不全是吧，還有壓榨啊。”瀟風說到，他笑得很陰森，讓人看到就覺得不寒而栗。

“原來信仰是有力量的。”何長明點了點頭，意有所指的說到，他撫在林冬瑾胳膊上的手輕輕點了幾下，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模樣。

“可是你的信仰收割機都被我給破壞掉了。”何長明遺憾的說到。

瀟風搖了搖頭，說到：“那個沒有關系，反正多少年來，都被月兒控制了，信仰嘛，是會變得，特別是在災難來臨的時候，不用我出現，他們自會求我。”

“你準備做什么？”何長明警惕的問到。

“當然是重新建立秩序，這種事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瀟風那理所當然的模樣，全然不在乎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他的行為有多殘忍。

何長明不知道瀟風到底活了多少年，但聽他說得來判斷，顯然青山宗一代代傳承的起點，并不是這個世界的起點。

或許，這個世界存在過無數個青山宗，但后來都被瀟風以同樣的理由給毀滅了。

“可這一次的你，比其他時候，都要虛弱吧。”何長明說到，他扶著林冬瑾的身體，緩緩站起身來，瀟風這才想起這個該死的小姑娘。

瀟風的眼神狠狠的盯著林冬瑾說到：“不然你以為她為什么能活下來，她身體里的，可不光是我的力量。居然消耗我的生命力，來救別人。”

瀟風氣不過的哼了幾聲，然后又說到：“不過，我們的差距，已經不是境界的差距了，而是生命層次的差距。就算她再該死的來幾次，也不影響我一只手捏死你們。”

何長明恍然，但又責怪的看了林冬瑾一眼，這種以命換命的事情，他堅決不能接受，只不過弄巧成拙，才讓她活了下來。

林冬瑾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躺著就躺著，站著就站著，點都不在乎何長明的心情，她在忙別的事情。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何長明問了一個與現實無關的問題。

瀟風輕笑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對這個感興趣。

“很大，很廣，這個世界，比起外面來，連一顆沙子都算不上。”

瀟風確實對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很上心，對他來說，即便把這個世界毀滅，他也能找到另一個。

“可是，存在的意義并不是以族群大小區分，意識形態才是。你如果以善意對待這個世界，所能得到的，或許比你現在更多。”何長明循循善誘的說到。

“善意可是要付出的，我不喜歡那樣，我喜歡收割，那樣比較快。”

瀟風的言辭里，偶爾還能跳出一段幼稚的跳脫，何長明覺得這位大魔王還算是有血有肉。

“這就是邪惡啊。”何長明嘆著氣說到。

瀟風揚了揚眉毛，不反駁何長明的說法，轉而說到：“你好歹也算是我的重孫，你要和他們一起死嗎？”

何長明心想難道不是給我一條活路嗎？

心里這么想，但何長明早已經有了計劃。

他看了一眼林冬瑾，自從聽到信仰的力量這個關鍵詞的時候，林冬瑾就好好的扮演著自己受傷垂死的角色。

而實則，她是在摸索瀟風所說的信仰之力，換做是別人，就是有了突破點，也找不到方法。

但林冬瑾和何長明不同，他們可都是成為過被信仰的人的。

“怎么樣？”何長明問道。

林冬瑾點點頭，握住何長明的手，一股精純而又溫暖的力量在二人的體內流轉。

受到林冬瑾傳來的那股力量的引導，何長明很輕易的找到了藏在自己體內的信仰之力。

瀟風感覺到了不對勁，那股純白的，有如游絲般的東西，是那么的熟悉。

他瞇著眼，狠狠的瞪著二人，說到：“你們膽敢拒絕神的恩賜，膽敢冒犯神。”

“啊……”

瀟風很生氣，這種被戲耍的感覺，幾萬年都不曾有過了。

他雙手一抓，往二人的脖子上抓去。

很簡單的動作，但瀟風使出來，卻有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傳來。

若是之前，哪怕一劍斬殺掉瀟月的何長明，在這一抓之下，也只能引頸受戮，但現在不一樣了。

何長明和林冬瑾一人一邊，抓住了瀟風的手，然后同時繞著他的關節，反把他的手押在背后，然后出拳向瀟風的兩邊太陽穴同時砸去。

瀟風先是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二人會有和他對抗的實力，但隨后，就完全被憤怒占據了。

“啊……你們，膽敢褻瀆神。”

瀟風的怒意越來越盛，他雙臂一震，力量爆發出來，把何長明和林冬瑾原地逼退幾丈，然后緩緩的轉過身，用極其陰冷的眼神掃過二人。

何長明和林冬瑾對視一眼，紛紛感到一絲壓力，即使這樣，都及不上瀟風的力量嗎？

但二人經歷的絕望已經夠多了，這一次，反而不覺得有多氣餒了。

反正這一戰不死，接下來還是一樣的結局，這樣一想，反而有干勁多了。

短暫的眼神交流后，兩人都鼓起了勇氣。

“嗖”的一聲，瀟風猶如一把劍襲來，帶出劃開空氣的聲音，衣物在風中搖擺的聲音如炸雷般響起。

何長明聽到聲音趕緊出拳抵擋，他略微捕捉得到瀟風的身影，確實是朝他這邊來了。

“砰”的一聲，瀟風的手刀狠狠的砸在了何長明的小臂上。

何長明身體下陷三分，一口熱血吐出，但依然欣慰的對自己說：“很好，胳膊沒有斷。”

第一次較量以何長明的輕傷告終，但卻給他們兩人提供了很多信息。

只是輕傷而已，何長明有了反擊的勇氣，隨即反手一抓瀟風的手臂，另一拳直砸向他的面門。

瀟風一點都不慌，伸出空閑的那只手，和何長明的拳頭對上。

何長明再添新傷，但他的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

林冬瑾一記手刀忽然出現在了瀟風的脖子上，他想抽手回防，卻被何長明死死的纏住。

忽然，林冬瑾的腦海里一陣刺痛，她的身子在一陣劇烈的顫抖下失去了控制，積攢的力量盡散，手刀軟綿綿的打在瀟風的脖子上，便栽倒了下去。

何長明見此，趕忙脫手，和瀟風對攻，他自然是不敵瀟風，只是幾拳之間，便借著拳力，退到了林冬瑾的身邊，抱起她后撤了幾步。

“你沒事吧？”何長明看著漸漸好轉的林冬瑾，擔憂的問到。

林冬瑾扶著何長明的手，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

“沒事，他能攻擊我的意識。”林冬瑾喘著粗氣說著，剛剛那一幕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心驚膽戰，那種意識被刺痛的感覺，太痛苦了。

“但是，看起來應該負荷很大。”林冬瑾接著說到，她分明看到瀟風在咬著牙，身形搖擺。

“看來，聊天不光是我拖時間的手段，他也在恢復啊。”何長明這么一想，覺得事情對他們更有利了。

林冬瑾思考了一會兒，悄悄對何長明說到：“小心他可能會遁走。”

何長明點點頭，滿級大佬逛新手村，怎么會允許自己翻車呢？臉面不顧也要保的青山在的啊。

瀟風再看二人，自詡為神的他，眼神里依然是那種鄙視和不屑，但明明又想發狠，發狠了不就是認真了嗎。

再來！

瀟風氣勢不能輸，依舊主動出手，二人一左一右，一邊牽制，一邊找機會制敵。

但瀟風認真起來的樣子，確實有點讓人難以招架。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但此刻的何長明和林冬瑾，有些四拳難敵雙手。

幾番交戰下來，誰都沒有討得便宜，瀟風也氣得真哼哼，雖然沒有恢復，而且還被林冬瑾平白消耗了些許元氣，但實力總是在的。

可何長明和林冬瑾不知道究竟得了多少信仰，這力量居然能與現在的自己對抗間稍落下風，實在是匪夷所思。

一邊暗嘆，另一邊則是心急，這樣下去可拿不下瀟風。

怎么辦？

這是兩人都想要問的問題。

拼了。

他們也沒有保留實力啊。

那就拼得再狠一點。

心下一定，何長明再沖上前，林冬瑾緊隨其后。

正面上，何長明的拳腳間再添幾分狠厲，完全不顧自己因此暴露出來的破綻，一則是為了能有效的傷到瀟風，也為了以傷換傷。

何長明借著林冬瑾教給他的赤神拳法，無死角的轟擊瀟風的各個角度的軟肋。

但這種毫無保留的攻擊也讓他弱點暴露出來。

瀟風很好的抓住何長明的破綻，一個手刀斬向何長明的左肘，何長明來不及躲。

但此時，林冬瑾的重拳已經砸在了瀟風的肩膀，瀟風身體一個趔趄，手掌擦著何長明的關節而過。

何長明抓住機會，蓄力一擊，但隨即就被瀟風的精神攻擊打的身體原地僵直。

再一個手刀，瀟風砸中何長明的脖子，再身子一歪，躲過林冬瑾的飛踢，借著腰部一扭的力氣，化掌成拳，砸向林冬瑾。

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倒飛出去。

林冬瑾反應過來后即刻起身，再向瀟風攻去，攔住了他走向何長明的腳步。

何長明早已有心里準備，但受了這一擊還是相當不好受。

甩了甩頭，精神的恍惚感漸漸退去，何長明再加入戰局。

戰斗逐漸升級，瀟風以一敵二依然不落下風，但三人的交鋒顯然比之前更劇烈了一些。

何長明和林冬瑾對這股新力量的運用越來越純熟，瀟風也越來越適應僵硬的身體。

在這一片曠闊的戰場里，拳拳相接的爆響聲不絕于耳，伴隨著的，是一片片沖擊波。

遠處的山峰以及樹林，被沖擊波震的地動山搖，殘枝敗柳灑落一地，飛鳥走獸死傷一片，僥幸活下來的那些，帶著凄厲的嚎叫往遠方奔逃而去。

在場的三人卻渾然不覺，他們來來回回的在這片天地來回穿梭，速度和力量都爆發到極致，只看得到拳掌相交的瞬間，深深塌陷的地面。

瀟風有點興奮的癲狂，這么有趣的對手，為什么不在他無聊的時候出現，他居然有點惋惜。

不過細細一想，他眼下的狀況又多少有點欠妥，想到此，瀟風忽然覺得這場戰斗了無生趣，他心里暗暗的發恨。

如果不是瀟月搶奪了他收割養分的器皿，如果不是被封印幾萬年讓他的靈魂殘破，如果不是林冬瑾悄無聲息的消耗了他一部分的生命力，如果不是何長明拿走了他那把紫劍，一切都會不一樣。

所以，眼下的他要考慮的，更多是如何不翻車在這里。

何長明和林冬瑾的攻勢像雨點打在鼓面上一般，節奏極強，二人配合又默契，別說他們兩拿不下瀟風，瀟風又何嘗拿得下他們。

僵持的局面讓雙方都在考慮舍得，都想穩中求勝，哪怕是何長明的以傷換傷的打法，依然建立在林冬瑾在背后支持的基礎上。

所以，沒有人敢一下子拼命，如果沒拿下來，那面對的，就是死亡。

“你想要以傷換傷，那我就滿足你。”

面對何長明不要命的打法，瀟風也下了決心。

不顧一切，瀟風要打掉何長明和林冬瑾的一人，最終，他的眼神定格在了何長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