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氣喘吁吁在回去人族的路上走著,以長途跋涉的角度來說,芳芳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她很累,但她必須讓自己快起來。何長明拔出王若陽胸口的劍,宣昭戰果的情景在她腦子里揮之不去,只要慢下來,那副殘忍的畫面就會在她腦子里閃現。
深夜里,氣溫漸漸降下來,芳芳卻感到了溫暖,她的心,已經在那一刻被凍了起來,沒有什么能再讓她感到寒冷,除了何長明。
何長明,想到這三個字,芳芳的眼里射出一股寒芒,在那更深處,還有堅定,還有清醒。好像從這一刻,天真爛漫這個詞就離芳芳而去了,迎來的,只有堅韌。
夜晚來了又走,太陽落了又升,清晨總是帶著希望,而今天,還帶著些激動。
這一天,是新的一天。對魔族來說,更是新的一天,大遷徙時代正式來臨,魔族即將放棄生存的幾萬年的土地,去人族尋求生存的種子。
可隨之而來的,還有戰爭。
這是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的事情,所以,向南進發的隊伍群情激昂,一點都沒有趕路得倉惶。
何長明沒有跟隨大部隊,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葉向的實力,何長明也有個大概的認識,應該不會和他差太多。很詫異,但不知道葉向如何做到的,可想到自己身上的三塊玉牌,好像還差一塊,隨即他恍然了。
何長明覺得他知道葉向想要干什么了。
交易。
何長明心里保持著一份警惕,但還是來到了人族,不管這怎么說,他都要見葉向一面。
敵暗我明,何長明知道葉向是找不到的,只有等他上門。
何長明想到一個地方,于是他動身了。
過了半天,何長明到達了目的地,他站在樹梢上,遙望著漓水城,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再返回來,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
這些事情他都是聽說的,十七年前何澹澹在這里挖了兩座大坑,埋葬了她和瀟林,但卻被魆影樓挖開,瀟林的尸骨從此下落不明。
十七年過去,早已不見故時的光景,院落里除了雜草,就是腐壞的落葉。何長明不敢去踩,他怕擾動了自己父親和母親的亡魂。
何長明站在院子里靜靜的等,等了個月落霜滿天,等了個日出紅勝火,才等到重游故土的故人。
葉向踩著枯枝敗葉而來,卻被何長明一道劍氣攔在院外。
“父親母親應該不會太想看見你。”何長明看著葉向,平靜的說到。
葉向站在原地,說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還在意這些嗎?”
葉向的話隱隱承認了這一切,何長明的心反而像落地的石頭,踏實了,但也更沉重了。
“劍林和源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何長明思考過無數次這個問題,孛星只是個自嘲的字眼,他猜到大概是自己的血脈,但又沒有什么根據。
“真相是需要代價的。”葉向高深莫測的說到,
“你想要什么?”何長明說到,他知道葉向是有所圖的。
“不記得我以前問過你的問題了嗎?是我們掌握了劍林,還是劍林掌握了我們。”
何長明自然知道,這個問題引申出一個可怕的理論,世界之上,是有莫名的存在的。
“你有答案?”何長明問道。
葉向搖了搖頭,他指了指何長明,說到:“答案在你,可你并不自知。”
何長明沒有被葉向的幾句話唬住,但葉向的話算是和他不謀而合。
“果然問題是出在我的血脈嗎?”何長明在心里問道。
可是,葉向到底圖謀的什么呢?于是,何長明再問了一次:“你想要什么?”
葉向沉默了一會兒,鄭重的說到:“成為你。”
何長明皺了皺眉頭,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答案。
“成為我可以擁有的更多?”
葉向沒有回答何長明的話,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接下來,應該是下一個環節了。
“殺了我,你才有資格知道。”說完這一句,葉向轉身遠離何長明而去。
何長明知道葉向是為了照顧自己不愿破壞院子的情緒,換個戰場,于是,便跟上去了。
“這里可以了。”葉向站在一片樹林間,轉身對何長明說到。
何長明也沒有顧及十六年的師徒情誼,沒有想再呼喊著問個清清白白。
做了就是做了,再離譜也是事實。此刻,沒有同門,沒有長輩,有的,只是魔族和人族頂尖強者的生死決斗。
何長明率先出手,他一步踏出,帶著力破星辰的氣勢的拳頭瞬間就來到了葉向的身前。
葉向睜大了眼睛,驚嘆于何長明的身法,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何長明的軌跡。
沒有硬接,葉向打著太極,以手腕對手腕,手掌對拳頭,化解著他的攻勢,消磨著他的耐心。
如果不是腳底下塌陷的地面,和被陣陣拳風吹倒一片的樹林,二人的戰斗看起來其實于鄉野武夫打架沒什么區別。
修行源質就是這樣,身體的潛能被全數挖掘出來,所以何長明是有優勢的,畢竟,拳腳之法,他是要比葉向精一點的。
可是,幾百個回合下來,也不見誰占優,像是半天的力量白白浪費了一樣,兩人重新站在了起點,對峙起來。
“你修行了很久了吧?”何長明問道。
“嗯,是比你要久一點。”葉向閉上眼睛,緩緩的點頭說到。
“看樣子,你修行起來是有點吃力的。”
葉向笑了笑,說到:“所以才這般著急啊。”
何長明沒有因此而生出隱忍一段時日后再來討伐葉向的想法。畢竟,前線戰斗在即,只要葉向敗了,人族防線就還得后撤,那樣,魔族就能在此安身立命了。
何長明很想贏,既是為自己,也是為魔族。
他拿出了那把玉扇,拿出了月明劍,也拿出了昆吾劍。
“你的劍,還給你。”何長明說完,便把昆吾劍扔給了葉向。
葉向拿起劍揮了揮,說到:“可惜我配不上它了。”
何長明對葉向忽然的自我評價嗤之以鼻,沒有回話,月明劍微微揚起,隨著何長明,沖了上去。
兩人對對方的劍法都互有熟悉,所以打起來格外的順暢。
月明劍和昆吾劍劍刃不斷的交織,除了‘錚錚’的聲音以外,帶動的,還有整片天地。
劍與劍的交鋒不再像拳掌之間那般樸實無華,兩人的劍法不斷的變化,一會兒帶動著風,一會兒帶動著水,戰局間,總是不平靜,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交織在一起,宛如末日般。
有云從天際飄來,把這一片戰場籠罩的烏壓壓的黑,電閃雷鳴也像是為他們鼓掌喝彩般,滴滴小雨是為了給他們焦躁的心降降溫。
二人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但這片樹林卻已經滿目瘡痍。
何長明比葉向多一著,就是他那把玉扇。
手中的月明劍沒有停,反而加大的力度,他沒想用力量和速度壓制葉向,但他必須近身,以此來封鎖葉向對周圍的感知,給玉扇可乘之機。
葉向清楚何長明的戰術,但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力量終究是絕對的。
就這樣,二人越戰越近,何長明把玉扇藏在葉向的視線之外,葉向也時刻警惕著玉扇的襲擊。
何長明很聰明,他知道懸而未發才是最好的壓制,一旦發出,要么是致命一擊,要么就是自己完全失去主動權。而他的消耗比葉向小,所以他有資格這樣消耗。
葉向苦于何長明的壓制,一時無法脫離困境,即使他一時拖離,也很快會被何長明拖入近身戰的漩渦。
“必須讓他受點傷。”葉向是有目的而來的,讓何長明受傷就是最重要的一條。
心下一定,葉向有了想法。
昆吾劍握在手里,放棄防守,葉向的反擊開始了。
他左手壓著劍身,劍刃在月明劍上劃過,冒出陣陣火星,何長明把劍橫在胸前,守著自己的命脈,同時,玉扇一個弧線劃過,來到葉向的身側。
葉向余光里注意到了玉扇襲來的軌跡,但他沒有再分神顧及那些。
葉向的劍和何長明的玉扇同時動了,葉向身子一個翻轉,帶著自己的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弧線,何長明守著命脈,還要分神操控玉扇,竟被葉向刺傷了他的肩膀。
何長明沒有注意到,他的肩膀被葉向刺破的那一瞬間,葉向手中的昆吾劍上,如一股黑煙形成的龍卷風,把昆吾劍上的源質吸入何長明的身體里,如陷入黑洞一般,沒有激起半分的漣漪。
然而,葉向更不好受,玉扇無情的刺穿了他的小腹,使他喪失了再和何長明戰斗的能力。
可葉向卻笑了起來。
“你終究還是不忍心殺我這個老頭子嗎?”
何長明神色冷漠,剛剛那一瞬間,他是可以讓玉扇直刺葉向胸口的,但他卻臨時收手了。
“這是還你的。”
葉向點了點頭,說到:“我今天不太想死,我還有事要做,就先走了。”
“我欠的債,都還了。現在該你還債了。”何長明正欲發動攻勢,但忽然腦子里一陣翻江倒海,他只覺得腦子很暈,身體很沉,然后,他眼前葉向笑呵呵的情景被一片黑暗覆蓋。
“怎么回事?”何長明吼到,他很痛苦,除了失去對周圍景象判斷的危機感外,他的腦子里都是空靈的響聲,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身體里呼之欲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爆發著刀割的痛苦。
葉向看著這一切,瞳孔縮了縮,喃喃道:“果然如此。”
然后,他沒有等何長明恢復,踉蹌著腳步,緩緩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