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紀然倒是像進入了熟睡一樣，縱是自己身下一空被人平空抱起，也半分沒有要醒的意思。只是當她的臉不由自主地靠向楊言的胸膛時，眼皮子微微地動了一動，但也沒有睜開，乖巧安靜地任楊言將她抱到了床邊。

屋內的燈光有些昏暗，楊言在邊上細細地看了一會兒，才把紀然放到了床上。不僅正正當當地擺在了正中央，還把她的雙手十分知禮地擺在了身前，最后，為她蓋上了被子。

楊言十分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

睡顏如廝安詳，妙哉。

屋內的燈方才已被楊言吹滅了幾盞，徒留床邊的青銅飛鳥立燈上的那盞油燈還幽幽地亮著，在微涼的夜里帶來一絲暖光。

黑暗中，楊言朦朦朧朧看見紀然在床上睜了眼睛，方才安然放在身前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探出了一只，悄悄地抓住了楊言放在身側的手。

紀然的掌心一片溫熱，陡然被這手中的冰涼順著掌心，絲絲傳到了心里。

“阿言，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楊言側著身，一腿盤在床上，一腿搭在床邊。他有些后悔方才把燈只吹剩了一盞，教人看不清紀然此時的面容。

他沉吟半晌，回道：“大概是夜深天涼。我剛洗完澡，被窗戶里吹來的涼風吹了一下，有些涼到了。”

“是么？”紀然的聲音有些微弱，也許是剛醒來不久，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沒有什么力氣吧。

“當然了。”楊言回答得很有耐心，他把紀然伸出來的手又放回了被子里，“你這手就別隨便伸出來了，小心一會兒也著涼了。”

紀然沒有吭聲，但是在楊言的手從被子里拿出去的那一瞬間，她也跟著把手又伸了出來，在一片暗色中精準地捉住了楊言的手。

楊言的手被這溫暖的手心一抓，卻仿佛被火燙到了一般，想要抽出手來，退卻半分。但紀然的手抓得很緊，讓楊言沒有機會把手抽離。

“……然然，你怎么還不睡？”楊言心里躁動得厲害，只想盡快下床，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把紀然嚇壞了。

“我不困，為什么要睡？”紀然在暗中眨了眨眼，看著被微弱燈光勾畫出了一道橙色輪廓的楊言的身影，回復得很直接。

“但是現在天晚了，不睡對臉不好。你以前不是常常這樣告訴我的嗎？”楊言回答得平靜，心中卻早已給自己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似的，翻涌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紀然才閉著眼睛，幽幽地否認：“不是。”她頓了頓，手中還不忘把楊言想要抽離的手給牢牢抓著，“我當時，不是用這個理由的。”

楊言回得有些拘謹：“那你是用什么理由？”

楊言此刻再也不敢當紀然是醉了的。她這一句一句，一點都不似平常那般，讓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她現在說的每一句，看似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可楊言總覺得，在這些字字句句之下，隱藏著一個她挖好的大坑。

紀然就著楊言的手，借了點力，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湊近楊言，長發悠然垂在身前，帶來絲絲幽蘭香氣。

靠近了，紀然這才能看清這不甚明朗的火光下，楊言的面容。

可惜，看不出他的臉現在是什么神色，就連眼睛，也只能映照著那立燈閃爍著的燈火。

紀然把頭枕在楊言的肩膀上，輕輕地喟嘆了一聲：“你看過《聊齋志異》么？”

楊言搖搖頭：“看了個開頭，不甚喜歡，便沒有再看下去。”

“真可惜……”紀然嘟囔道，“《聊齋志異》里說了，像這種深夜里起風的時候，都會有女妖精出來覓食，覓得可都是美貌俊朗的年輕公子。她們為了保持著嬌媚美貌的容顏，是要吸食那些年輕公子的陽氣的。我的阿言這般俊朗，可不就是那些妖精的心頭愛么？”

“……”楊言沉默無言，“這話聽著，反倒像是在夸我？”

“那是當然了。”紀然一手抓著楊言不放，另一只手在身側蠢蠢欲動地、一點一滴地往楊言處摸索著，只待楊言這話音剛落，便一手伸了出去，一下摟住了楊言的肩膀，貼了上去。

兩人的距離很近。

近到楊言可以聞到紀然呼出的酒香，微甜、微醺。

楊言的心跳霎時亂了。

“阿言可是我見過，最帥氣俊朗的人了。弄得我現在也有些心懷不軌了。”紀然的臉貼在楊言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著，聲音依舊帶著將醒未醒的迷茫。

“然然，你……醉了。”作為兩人中那個唯一清醒的，楊言比紀然這個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要難受得多。

他被紀然整個困在了床上，不由一陣失笑，在心里暗暗嘆道：有時候，這種過于理智的感覺，還真不好。

“醉了？醉了挺好的。”紀然在楊言肩頭吃吃地笑了起來，聲音里透著些狡黠，“阿言該不會不知道，趁著‘醉’這個名頭都可以做些什么事情？”

楊言聽著這靠近耳邊的溫言軟語，胸腔里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他紅著臉，帶著同樣紅著的、已經開始滾燙了的耳朵，低聲問道：“能做些什么事？”

楊言閉上了眼睛。任憑這微弱的燭火在他的睫毛上灑下一片細細密密的陰影。

——他終究還是藏了私心。

“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比如——”紀然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有些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瓣。

她將臉轉了轉，朝著楊言的方向。陣陣呼吸出的微熱氣息帶著一絲酒氣，像岸邊的海浪一樣，層層沖刷著楊言脖頸處的肌膚，將那處灼得一陣滾燙。

“嘿嘿。”

紀然輕聲地笑了笑，摟著楊言的手輕輕地松開，變成在肩膀處虛撐的樣子，而后趁著楊言不注意，手中一個用力，照著楊言的肩膀一推……

楊言本就是重心不穩，于是紀然這微微使了點力氣，就將楊言推倒在了床上。

紀然半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輕飄飄地被自己推倒的楊言，在逆光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