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賀囂一只腳光著，一只腳穿著自己的心肝兒聯名款，很顯然是剛從外面瘋玩跑回來，連鞋都沒來得及換。

“你不是也剛從外面回來嗎？”賀囂心有余悸地把他媽的包丟遠，幸好沈女士拋棄了鉚釘改投愛馬仕的懷抱，否則他腦袋得被扎成篩子。

“我們有什么可比性嗎？未成年人，我是正常的出門應酬。”沈菲湊近他聞了聞，“什么味？你又去網吧打游戲了？”

“打什么游戲，我是跟同學一起弄班里的宣傳欄，所以才這么晚回家。”賀囂敷衍著，試圖蒙混過關。

“宣傳欄？請問這位同學，你能分清楚深藍色和藏青色嗎？”

賀囂順著沈女士的思路想了想，深藍和藏青有區別嗎？

“拜托你撒謊也找個適當的理由，能不能認真點騙我。”沈菲火大，“我看你爸腦子也有問題，都高二了，還給你買什么游戲裝備。玩物喪志，玩物喪志說的就是你這種。不行，明天，我就讓老齊把它們都丟出去。”

“沈女士，你不是說只要我好好伺候您的方棠公主，我的裝備就能跟著我住到二樓嗎？”

沈菲這時才發現自己漏掉了一個更重要的人：“對了，方棠呢，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二樓的亮起的燈光替賀囂回答了沈菲的問題，穿著睡衣的方棠正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站在二樓。

她站在樓上樓下明暗光線的交界處，單薄的剪影打在墻上，手里還拎著一條毛巾。

“阿姨吵到你了吧？”沈菲笑逐顏開，溫柔地沖二樓招招手。

方棠搖搖頭：“我剛才在吹頭發。”

沈菲開心地招呼方棠和賀囂陪她吃帶回來的燕窩。

賀囂本能地抗拒沈菲的提議，一碗燕子口水有什么可吃的，他現在一秒鐘都不想跟這兩位大神呆在一起。：“今天太累了，我先上樓……”

方棠回家后，在網上認真查找了二十二中的住宿事宜。她想住校，是因為她早已經習慣一個人住宿舍的生活，至于賀囂，勉強也算一部分原因。明天就正式開學，方棠想趁這個機會跟沈阿姨提出來，沒有其他原因，以后她就選擇住在學校了。

與上樓的賀囂擦肩而過，方棠準確接收到他一臉的抗拒和不耐煩。

賀囂走到二樓，看到和自己臥室相鄰的房間。房門并未關緊，細細的門縫灑出淡淡的暖光。自己曾經的書房變成了小怪物的根據地，這一嶄新的認知讓賀囂悲憤不已。

他直接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抄起馬克筆，寫下了四個大大的字：閑人免進。

方棠上樓就看到賀囂門口新貼了一張大白 A4紙，“進”字的最后一筆拖的很長，跳出了紙張的限制。方棠仿佛看到賀囂被迫躺平的靈魂在抽風似的抗爭。

賀囂的書房在她來之前被改成了她的臥室，整體色調是柔柔的煙粉色，燈串、玩偶、歐根紗，是沈女士對小女孩審美的簡單預設，非常完美地偏離了方棠的喜好。

賀囂的課本還擺在桌子上，熟悉又陌生的封面。

方棠習慣性先抽出數學書翻了翻，四五年過去了，高中課本卻沒什么大變化。只是這些爛熟于心的公式定理，需要大量重復的練習，才能在試卷上準確寫出符合批改要求的解題步驟。

歸納，演繹，推導，結論，今天的數學考試讓方棠覺得自己正站在一座空中樓閣的頂端，被逼建造另一座空中樓閣。

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洛必達法則得出答案，卻做不到在寫過程時候將分類討論的步驟展示出來。

方棠看到了厚厚一疊試卷，是賀囂的暑假作業。大少爺一暑假的心情在這疊試卷上徐徐展開。有即興的吐槽酸詩，有信手胡來的涂鴉，更多是一些不著四六的鬼畫符。激情又壓抑，悲憤又癲狂，向全世界宣告著一個學渣對慘無人道的題海戰術的控訴。

方棠難得有興趣地一張一張翻看，賀囂的數學試卷都是跳著做的，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學渣小朋友試圖渾水摸魚。需要仔細看才能發現，被他忽略的題都有共同的特征，譬如重復的題，過于簡單的題，貌似超綱的題。賀大少爺寵愛的后宮團，少而精，類型全面，重質不重量。

很多人在批判現行數學高考模式把重點放在了訓練學生的解題技巧，卻扼殺了學生數學思維能力的養成。

作為一個現行教育體制下的既得利益和失敗融合的矛盾體，方棠對此保持緘默。

方棠丟開數學，拿起另一本語文，翻了兩頁，很好，正中盲區。她最后一次背誦文言文是五年前，韓愈的《師說》。

接下來，是英語，物理，化學……

方棠悲催地發現，自己掌握的高中知識，甚至比不上賀囂。

雖然暑假早已結束，但二十二中開學第一天的儀式感還是要拉滿。

班級群里關于“開學第一天”的溫情提示置頂了數天，巴拉巴拉巴拉一堆，總結起來就一句：請自覺避免一切扣除班級量化分的行為。

賀囂大早晨叼著一片吐司出門，見了他媽，說：“我以后還是騎車上學啊，您讓齊叔只送方棠一個人就可以。”

沈女士笑意滿眼：“你和方棠真有默契，她也說想自己上學。”

昨天晚上沈菲聽到方棠想住校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把賀囂從樓上拎下來，好好審問。一面又自責自己做的不夠好。

方棠受不了別人示弱，只能暫時改變住校的計劃，但堅持自己坐公交上學的決定。

聽到方棠不再堅持住校，沈菲痛快地答應了她以后坐公交上學的決定。

一晚上都在計劃”如何逃離小怪物“的賀囂愣住，吐司“吧嗒”掉在地上，完美表達他跌入谷底的心情。

身著白色連衣裙的方棠，正站在門口玄關處，目光淡定地看著賀囂。

賀囂：……

老天，如果我有罪，請你懲罰我，而不是讓我跟小怪物雙宿雙飛。呸，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