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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輪發出巨大的機械啟動聲，伴隨著劇烈的搖晃，兩個人離地面的距離越來越高。

方棠喜歡這種感覺，慢慢地遠離人群，慢慢地從天空跨越，好像所有的煩惱都被拋諸腦后，坐在那里能看到的只有陽光和幸福。

小的時候，每次從游樂場外經過，她都要抬頭仰望摩天輪。她總是幻想，摩天輪的每一個小房子里，都滿滿地裝著代表幸福的事情。

爸爸媽媽工作太忙了，姥姥的心臟不好，沒有人能陪著她坐摩天輪。

年少的方棠認為，如果她能進入夢寐以求的摩天輪，就一定能解開幸福的密碼。

現在想一想，小的時候，真的太傻，才會以為，摩天輪的小房子里裝著被定義為幸福的東西。

長大的好處是你終于明白摩天輪里根本沒有幸福這種東西。

長大的壞處是你終于明白了摩天輪里根本沒有幸福這種東西。

齒輪交錯時引起的晃動被夜色放大，賀囂在調整自己的呼吸，自從電梯事故之后，每次進入狹小的空間都會帶給他巨大的壓迫感和強烈的不安全感。

幸好，摩天輪的速度還算平緩，他可以強迫自己暫時忽視這種懸浮的晃動。

摩天輪緩緩升到頂部，就在賀囂要松一口氣時，一陣劇烈的顛簸讓兩個人的身體急劇晃動。

賀囂像是被針戳中了身體，他從座位上彈起來，整個人罩住方棠的身體。

因慣性，摩天輪的小車廂在空中不停地左右擺動，黑暗和狹窄的空間仿佛下一秒就會從這數十米高空墜落。

賀囂的雙手緊緊抓住硬邦邦的鐵制椅背，掌心滲出黏膩的汗水，他極力穩住呼吸，但額角的青筋漸漸顯形。

劇烈的顛簸過后，摩天輪靜止在最高處。

廣場音樂停止，音箱里傳出略帶緊張的女聲：“請摩天輪附近的游客盡快疏散到安全區域，請摩天輪附近的游客盡快疏散到安全區域。摩天輪隨時有驟降的危險，摩天輪隨時有驟降的危險。”

“別怕！”他的聲音低沉又急促，在方棠的耳側響起，竟顯得那樣溫柔動人。

方棠抬起臉，賀囂咬緊的牙齒讓下頜角繃緊，鬢角處細密的汗水緩緩落下。

相似的場景在賀囂腦海浮現，黑暗狹小的空間，失控的電梯，稀薄的氧氣，無法預知的極速降落。

可是，他恐懼忐忑的大腦告訴他，這一次，就算是死，也要護住懷中的女孩。

他用胳膊撐起一個小小的安全區，盤算著，如果這一次，老天真要收了他們，他愿做她最后的緩沖。

“別怕。”方棠伸出手，以同樣的語言，去安慰此時此刻強裝鎮定的少年。

透明玻璃窗子外，盛大的禮花轟然綻放，照亮天際。

方棠的眼睛被這繁花之上的繁花照亮，她的臉在明暗交錯的夜色中，有一種蠱惑人心的美。

方棠吸了口氣，小聲說：“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南半球的圣誕節，到底有沒有圣誕老人了。”

清冷不自知的柔韌，倔強又脆弱的堅持，讓賀囂心里的煙花躍然于腦海中。

散漫的少年，終于正視了腦海中無法掩飾的愛意。

他喜歡面前沉浸于炫目煙花中的方棠。

兩個人貼得很近，鼻尖幾乎要觸到鼻尖，他不知道老天會不會眷顧他們，賀囂低頭說道：“傻瓜，不管是南半球還是北半球，都是沒有圣誕老人的。不過，你放心。以后每一年，不管你在南半球還是在北半球，我都會給你送一份圣誕禮物。”

他的姑娘會長命百歲，繁花似錦，成為漫天繁星中最耀眼的一顆。

他會追著光的足跡，成為她身邊永遠的護衛星。

七分鐘，在平時，只夠賀囂抽一支煙的時間，現在卻漫長地像一個世紀那么難捱。

“嘎吱吱”的齒輪咬合聲在夜色中猶如死神的鐮刀劃出的聲響，突然出現的大幅度下墜讓賀囂喊了一聲：“抱緊我。”

方棠環住賀囂的脖子，閉上眼睛，算了，如果這次真的在劫難逃，那和賀囂死在一起，還挺不錯。

伴隨著摩天輪的極速下墜，遠遠圍觀的人群發出異口同聲的驚嚇聲：“啊——”

在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中，摩天輪終于在最后一刻停止降落，賀囂和方棠所在的小車廂，險險地停在離地面十米的地方。

機械臂折損，卡在承重軸承里，扯住了下降的方棠和賀囂。

方棠從里面出來時，膝蓋都是軟的。

賀囂只覺得后背被風一吹，汗毛聳立，冷汗濕透了T恤。

游樂場負責人還有一群工作人員終于從驚嚇中徹底回過神，大大松了一口氣。

賀囂：“經理，您這附加服務提供地挺到位，安全檢查也太稀松了吧？”

經理見兩人是學生模樣，心頭還剩的一半擔心也丟到爪哇島了：“任何游樂設施都會出現緊急狀況，這屬于正常的運行問題。看你們還穿著校服，哪個學校的呀？我可以送你們一些門票，以后可以免費來玩。”

看著經理神經分裂似的，一會兒威脅，一會兒誘哄，賀囂耐心耗盡：“省省吧，這票，你自己留著玩，玩心跳大冒險。你不用管我們哪個學校的。我的律師，明天一早會來和你談這屬于運行問題還是安全事故。”

“年齡不大，口氣不小。律師？我們賀氏集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拿捏的。”

“賀氏？”

“對啊，濱城哪一個人不知道賀氏集團，小家伙兒，知道厲害了吧？”經理洋洋得意。

賀囂張嘴結舌，好不容易要教對方做人，才發現這人是自家公司了。

媽的，比吃了個死蒼蠅還難受。

他忍不住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臉驚訝的方棠，這會兒也覺得臉都丟到了姥姥家了。

小姑娘的臉剛才還因為驚嚇過度而慘白白，聽了游樂園經理的一番自報家門后，竟硬生生憋出了兩團紅暈。。

賀囂看了眼經理的工牌：“賀氏集團啊，我還真怕。”

說完，他拉著方棠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