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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幫方棠聯系好了學校，出國的手續比較麻煩，但最遲這個月月底就可以辦理妥當。”

雖是和沈菲閑聊，但顧孟平這話明顯是沖著方棠說的。

方棠低頭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飯，突然覺得想笑。不容易啊，她媽都學會用這種迂回的方式通知她了。

以前，顧教授想干什么，都是直接帶她去。很多時候，她連事先被通知的資格都沒有。

“怎么這么急，老方能同意你這么做嗎？其實，棠兒在濱城適應的挺好的。”沈菲擔憂地看了看方棠。

沈菲和顧孟平是鄰居，一起上小學，上中學，大學雖不同校但在同一個城市。別人眼中她們倆，一個整天鉆在圖書館研究室，一個整天就知道逛街買衣服，是完全分屬于兩個世界的人。

但她們一起走過漫長的青春歲月，在彼此最艱難的時期相互陪伴，溫暖與被溫暖過彼此。

方棠出事后，西城基地的科研項目面臨最緊張的三期試驗階段，顧孟平夫妻無暇顧及方棠。沈菲主動提出把方棠接到自己身邊照顧。

雖然，方棠這孩子什么事都悶在心里，但沈菲能看出她在這段時間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小孩子。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像顧孟平一樣，整天冷冰冰地像個機器人。

很多話，沈菲覺得自己不說，就沒人會對顧孟平說了。

提到方棠的爸爸，顧孟平冷靜到結霜的語調終于出現波動：“我和他對方棠的教育理念一直是有沖突的，如果一開始就按照我的想法來，方棠也不會墮落到這種地步。再這樣下去，方棠遲早要廢在他的教育方式下。”

顧孟平壓了下火氣，語調恢復到近似冷漠的冷靜：“今天，我已經從學校里了解了她轉校這段時間的表現，頂撞師長，集體作弊，打架斗毆，這些事情充分說明，老方把她送到你這里的錯誤。”

沈菲想到自己每次給顧孟平打電話說的那些“方棠特別乖，老師們都夸獎她”“小姑娘文文靜靜的，從來不多事”“孩子們都是按時回家，從不在外面多待一分鐘”……

她尷尬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其實，這些事情吧，都是有原因的。我和我們家那小子也有責任。尤其是賀囂，壞主意找他準沒錯。”

顧孟平搖搖頭：“小菲，她能辦出什么出格的事，我都不意外。”

方棠機械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

顧孟平對她的態度永遠是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冰冷。

她就像是一臺被她媽操控的精密儀器，高速運轉，絕不容許出現錯誤，不配擁有厭倦和抵觸這些多余的情緒。

她被送來濱城，就像一臺無法返廠的機器，出現嚴重的運行錯誤，直接送到垃圾場報廢處理。

顧教授還愿意來濱城對她進行再搶救，方棠自嘲地想，她是不是該對顧教授感激涕零，無條件服從。

從小到大，方棠早已習慣乖乖低頭聽訓，絕不會將內心的真實想法泄漏一絲一毫。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許是在濱城待得太舒服，又或許是被沈菲母子的相處習慣影響。

她竟然當著她媽的面撇了下嘴角，覺得這世界荒唐又可笑。

“方棠，你這是什么態度？”

“我在想，您是用了什么方法，讓弗林德斯對我學術抄襲，數據造假的學術黑歷史視而不見的。又是找的誰，幫我捏造一份完美的履歷，把我包裝成天才少女。”

“啪！”

清脆的耳光聲落在方棠安靜的餐桌旁，方棠偏著臉，自嘲地笑了笑。

她對所有的攻擊都有近乎本能的防御性，唯獨她媽的巴掌，躲不掉。

她先用那些話，打了她媽耳光。她媽再用真真切切的巴掌還給她。

這樣算起來，其實很公平。

“你是不是覺得你做的這些事情還挺自豪的，恨不得昭告天下，你抄襲同學研究成果，偽造數據立論！”

方棠不說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這種沉默，在顧孟平看來，無疑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這一耳光把沈菲嚇掉半條命：“顧孟平，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拉過方棠，沈菲心疼地碰了碰她的臉頰，一疊聲喊：“劉姐，快去拿冰塊。”

顧孟平下巴緊繃，臉色陰沉，方棠終于明白自己第一次見嚴芳時為什么覺得熟悉。這種嚴厲的表情，在顧孟平和嚴芳臉上出現時，真的一模一樣。

方棠扯著嘴角，無所謂地笑了笑：“我不疼，死不了。”

顧孟平被她的態度徹底激怒，滿臉風雨欲來，沈菲趕緊攔在顧孟平面前，沖方棠說：“傻站著干什么，還不快跑！”

方棠其實還好，在更小的時候她就見過顧孟平發比這還大的火。

奈何她媽發話：“滾。”

她站起來，從善如流，滾出她媽的視線。

賀家的小別墅，是公司專門請法國的設計師，結合蘇式園林的意境打造的。白色大理石立柱與太湖石交相輝映，音樂噴泉和曲水回廊相互應和。真正做到了有點不中不西，不土不洋，不倫不類的可愛。

賀囂一回家，就看到縮著肩膀，站在燈籠下垂著頭，盯著腳尖的方棠。

“你在這里做什么，面壁思過？”

“啊？”方棠抬起頭，燈光下，她左臉頰上的掌印清晰可見。

“誰打你了？”賀囂的臉突然放大，方棠看到他瞳孔收縮，冷冰冰的怒意漸漸蔓延整個眼底。

方棠把受傷的臉側到一邊，故作輕松地說：“我媽。”

賀囂一梗，這個，有點兒難辦，他總不能找方棠她媽打一架。

但小姑娘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上，紅通通的一片掌印，讓他心里不舒服，堵得難受。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媽為什么打你？”

“想打就打了，還需要為什么？”方棠覺得自己真他么幽默啊，這個時候只想笑。

“你媽以前經常打你？”賀囂被她笑得心里發酸，不是滋味，他想起方棠喝醉時說的那句”做錯題當然要挨打“。

賀囂回想自己彪悍的過往成績，覺得按照顧教授的原則，他應該被杖斃。